第7章 第七章 朕說你行,
「皇上與太后正在用膳,你們在此靜候片刻,待飯後,自會傳召。」李嬤嬤在前殿止步,低聲吩咐道。
尼瑪!既然在吃飯,這麼早讓他們來幹嘛?
唐芯暗暗腹誹,面上卻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從善如流地跟著孫御廚跪在殿中,低頭裝死。
一道翡翠珠簾后,鋪著明黃桌布的長桌旁,穿著粉色宮裝的宮女成一列靠牆而站,上首,沈濯日一席絳紫蟒袍,三千青絲束於金冠下,優雅地接過侍膳太監遞來的濕帕凈手。
「傳膳。」
熟悉的冷冽聲線從帘子后飄出。
唐芯立馬縮了縮頭,往孫御廚身後默默挪動,唯恐被裡邊的人發現。
「別怕,你治好太後有功,皇上會嘉獎你的。」孫御廚壓低聲音安慰道,以為她初次見駕心中惶恐。
才怪!要是被皇帝發現她偽裝身份到御膳房當差,再大的功勞,也抵消不了好么?
摸摸脖子,總覺得腦袋隨時有掉下來的風險。
不行,她得想個辦法儘快脫身。
唐芯忽地靈光一閃:「師傅,我尿急!」
孫御廚蹙了下眉,迅速抬頭朝珠簾內張望一眼,而後急聲說:「你再忍忍。」
關係到她的小命能忍嗎?
唐芯張口欲言,李嬤嬤瞥見兩人說悄悄話的動作,刷地投來一抹眼刀,成功讓唐芯心裡的小算盤化作泡影,一臉哀怨的繼續裝死。
上回沒能被認出來,這回說不定也是一樣的。
唐芯閉著眼睛,一遍遍做著自我催眠。
侍膳太監大手一揮,宮女齊齊掀開銀蓋,恭敬地將美食送上餐桌。
「皇上,太后,今兒共八道菜,牛乳蒸羊羔、一品桂花粥、白蘿冷盤、黃米麵茶……」
「蹭」,頹唐的小臉瞬間抬起,泛著綠光的雙目眼巴巴瞅著那道珠簾,望眼欲穿。
美食啊!
飄逸而出的菜香,勾得唐芯肚子里的饞蟲蠢蠢欲動。
沈濯日慢條斯理持起金筷,捻著條白蘿蔔絲往嘴裡送。
放開那道菜,讓她來!
唐芯不安分地動了動身體,恨不得扒開帘子衝進去,響應美食的號召。
嗚嗚,她也想吃!
『咕咕』肚子應景地叫喚兩聲,像是在發出抗議。
唐芯的眼跟著筷子來回擺動,唾沫咽了一次又一次。
等等,他怎麼老是吃那盤冷盤啊?
唐芯揚長脖子,透過朦朧的珠簾看清了盤子里冷盤的品種后,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居然是蘿蔔拌木耳?這兩種食材怎麼能放在一起吃!
慈寧宮中一室靜謐,沈濯日手中金筷驀地頓在半空,一雙深不見底的眸直直看向帘子外,突然發聲的小太監。
完全不知道自己說出心聲的女人,還在回憶著當初一時嘴饞吃了某餐廳的蘿蔔木耳湯后,渾身發紅、瘙癢結果在醫院掛了半個月點滴的悲慘經歷。
「啪」,筷子擱在桌上。
清脆的聲響如驚雷,成功喚回了唐芯的神志。
卧槽,都盯著她幹嘛?
唐芯嚇得小臉微白,偽裝曝光了?
「你何出此言?」沈濯日漠然問道,語氣雖平淡,卻帶著久居上位的強勢。
「啊?」她說啥了?
「小唐,你啊什麼啊,快回話啊,」孫御廚急紅了眼,「為何你要說蘿蔔與木耳不能同時食用?」
她說出來了?
唐芯懊惱得想去撞牆,偏偏所有人都在等著她回答,定了定神,她低頭掩住容顏,只露出個圓潤的小下巴,掐著聲音回稟:「回皇上,蘿蔔屬寒食,與木耳一起食用,會有皮炎的癥狀出現,尤其是對體質過敏的人,更容易患病,所以,奴才在不經意看見桌上有這道菜后,才會有此一說。」
她特地咬重了不經意三個字,表示她忽然說話是有原因的。
沈濯日眸中掠過一縷暗芒,不錯,他近日確是龍體抱恙,太醫開藥后,也不曾見效,不過,這個小太監是在宮中打聽到后,在此借題發揮,還是真有能耐?
審視的目光落在唐芯身上,像是要將人看穿。
「皇上!」唐芯的分貝立時提高,現在不求饒,更待何時?「奴才御前大小聲,實乃大不敬,但也是出於一片忠誠之心,求皇上饒恕奴才這一回!」
「你既知道此物相剋,定該知曉調養之法。」沈濯日沒說罰,也沒說不罰,臉廓冷峭,著實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唐芯在強權下,艱難點頭承認了。
「很好,你若能讓朕的病疾減緩,朕就網開一面,放過你,」說著,話頓了頓,寡情的唇線緩緩上揚,弧線透著一股冷意,「若做不到……」
「奴才可以!」不行也必須行,「只是,奴才需要一些食材。」
「准。」
得令后,唐芯急匆匆將葯膳的製作工序及所需材料一五一十告知李嬤嬤。
由李嬤嬤親自到御膳房監工,半個時辰過了,她便端著那碗以糯米、大米、海帶、紅糖熬成的粥返回慈寧宮,送到帝王跟前。
侍膳太監用銀針試毒后,才請天子品嘗。
盛米粥的金勺緩緩送入口中,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渾然天成的貴氣,讓人莫名生出,他吃的不是一碗粥,而是一道山珍海味的錯覺。
唐芯舔了舔唇瓣,只能吞口水解饞。
瓷碗很快見了底,沈濯日接過娟帕不緊不慢擦拭著唇角,神色不動如山,仍是那派威嚴之狀。
「皇帝,還是請太醫來一趟吧。」太后撥著佛珠套入手腕,「龍體要緊。」
「不必了,此法甚好,朕連日來的不適,確是有所緩和。」說著,沈濯日面上冷色減退,流露出些許興味,「沒想到宮中一小太監竟有比太醫更為高明之術。」
食補藥膳和開方治病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好么?
得意的笑容還沒爬上嘴角,一道聲音迎頭落下。
「起來回話。」
不是吧?
冷汗瞬間浸濕背脊,開什麼國際玩笑!現在起來不就要穿幫了嗎?
唐芯做著垂死掙扎:「奴才身份卑微,不敢直面聖上,您還是讓奴才跪著吧。」
劍眉不耐地蹙緊,回暖的面龐霎時冰封:「你想抗旨?」
「奴才不敢。」唐芯嚇得打了個哆嗦。
「還不起來?」語調勃然加重,隱隱透著幾分危險。
從命或許有一線生機,抗旨就真的沒命了。
唐芯在想明白后,深吸口氣,如壯士割腕般豁然站了起來,神色英勇,目光決絕,倒把太后逗笑了。
「哪來的奴才,好生有趣。」
沈濯日細細端詳了唐芯一陣,直盯得唐芯雙腿發軟。
「叫什麼名?」
這意思,是沒認出她嗎?
唐芯緊繃的神經立時放鬆,低眉順目地回話:「奴才名叫唐鑫,大夥都喚奴才小唐。」
「在御膳房當差?」沈濯日接著又問。
「是。」唐芯老實點頭,心裡有些抓狂,他在調查戶口嗎?接下來是不是要問他幾歲?進宮幾年?家住何方?家裡有幾口人?
沈濯日不曾按照她設想的劇本走,宮裡的奴才個個家世清白,無需盤問。
「你從何得知這些個學問?」
唐芯面露幾分慚愧:「回皇上,奴才以前嘴饞,曾偷過鄰居地里的蘿蔔,和家裡的木耳混在一起吃,因此大病了一場,是村裡的老人用這偏方治好了奴才的病,奴才一直記在心裡邊,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皇上,小唐他知道得可多了,」孫御廚神助攻似的開口,「上次齊妃娘娘得了口瘡,全靠小唐想出的偏方才讓娘娘病癒,此次太后鳳體微恙,奴才用芭葉入菜,也是小唐的主意。」
孫御廚噼里啪啦把唐芯暗地裡立下的功勞全說了,完全沒注意到,她那副幾近崩潰的樣子。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求不坑!
「真有此事?」沈濯日稍感意外。
「奴才怎敢欺瞞皇上?」孫御廚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他是師傅,豈能佔了徒弟的功勞?
「如此說來,確是該賞。」此人倒是個人才,深幽的黑眸中染上幾分讚賞,「朕身邊缺個近身伺候的侍膳太監,就你吧。」
「哈!?」不要啊。
唐芯不可置信地瞪圓了雙眼,這哪兒是賞賜,分明是懲罰!
比她更無法接受此事的還有一人。
「皇上。」侍膳太監厲聲驚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他要被革職了?為什麼?
「相剋的食物就在桌上,你竟一無所知,朕留著你有什麼用?」沈濯日冷聲斥責,一句話,卻斷了此人的仕途,「即日起,提唐鑫為三品侍膳太監,而你,」無情的眸涼涼睨過地上面如死灰的太監,「降為七等太監,調去冷宮當差。」
太監癱軟在地上,只覺天塌了。
「皇上。」唐芯急切地開口,她就快進入虎穴了,再不抗爭還等什麼?「奴才年紀尚輕,在宮中資歷很淺,恐怕難當此等大任。」
「小唐,莫要胡言亂語。」孫御廚伸手拉了她幾下,這可是絕好的差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錯過了,就沒了。
唐芯有苦難言,到了皇帝身邊,暴露的危險只會更大,她能去么?
「朕說你,你就行,」沈濯日不容質疑地說,「明日到朕身邊當值。」
言罷,他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退下。
孫御廚麻利地從地上竄起,一手捂住唐芯的嘴,一手拉著她往外拖。
「唔唔唔!」放開她,她還有話沒說完啊。
一道深幽的目光從帘子內飄出,凝視著漸行漸遠的師徒二人。
這奴才的背影似乎有幾分眼熟。
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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