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聽到趙采嫣說話,趙晨偷偷瞥了她一眼,見她低著頭,微皺眉頭,一副難以決定的樣子,便輕輕搖著她的胳膊,懇求道:「姊姊,我答應你,若是明日下雨刮大風便不出門,這樣總不會著涼了吧?若是總關在家裡,我心裡難過,說不定又要生病了呢。」
聽到她最後一句,趙采嫣無奈道:「被你這麽一說,我若是不答應,但凡你有個頭疼腦熱的都要怪在我頭上了……那就去吧,不過你要多穿兩件衣裳,以免吹風。」
趙晨自然乖乖地答應,這才有了今天這一趟萬華寺之行。
前後左右都有嬤嬤與丫鬟們圍著,閑雜人等這就都隔開了,兩姊妹挽臂款款步入大雄寶殿,佛前蒲團每日都有無數人跪拜,自然皺巴巴髒兮兮的,一名丫鬟搶先在兩個蒲團上鋪好了乾凈的緞巾,立在一旁候著。
趙采嫣先接過鄭嬤嬤遞來的三炷香,然後面對佛像,雙手舉高,在蒲團上跪下,默默祈願後起身,走到香爐前,第一炷插中間,次則右邊,最後左邊。
趙晨也接過燃著的香,面對佛像跪下,在心中默默念道:佛祖有靈,佑我此生。趙晨只求平平淡淡,家人平安。采嫣姊姊能諸事順心。
穿越之後,她不由得對神佛起了敬仰之心,只不過她心中挂念的家人,並非慶遠侯一家,而是在遙遠現世的家人。
爸爸,媽媽……原諒女兒無法再盡孝……只盼你們別太傷心……
她起身上香,不著痕迹地擦去眼角淚痕。
上完香,再捐了一筆豐厚的香油錢,便有僧人引她們去禪房稍事休息,都走到禪房前了,趙采嫣突然輕喊了一聲「哎呀」。
趙晨訝然看向她,「姊姊,怎麽了?」
趙采嫣神色焦急,抬手輕扶髮髻,「妹妹,替我看看是否發簪上的珠子掉了。」
她掀開帷帽後的羅紗,定睛細瞧,見趙采嫣發間簪了一支如意簪,她有原主的記憶,記得原主以前見趙采嫣戴過,這支如意簪製作得精美絕倫,簪頭上還鑲著一顆指頭般大的南珠,渾圓明潤,隱隱有七彩珠光,美不勝收,但如今簪頭上本來鑲嵌珍珠的位置卻只餘一個圓形凹陷。
「真的掉了嗎?」趙采嫣追問道。
「真的掉了。」她頗感遺憾地說。
「我出門前還在的呢……也許落在寺里某處了,我去找找,你在房裡休息等我。」趙采嫣急急回身向來路找去。
「我和姊姊一起去找吧。」看她這麽著急,趙晨也替她著急。
趙采嫣已經走出幾步了,聞言停下,回頭淺淺一笑道:「妹妹你不好多吹風,快回房裡去,左右就這點地方,我去找一下,很快就回來。」
也不等趙晨再說什麽,趙采嫣帶著從芝、從蘭急匆匆地離去。
鄭嬤嬤忙喊上幾名小丫鬟,一塊跟著去找了。
轉眼間就只剩下趙晨與她的兩個隨侍大丫鬟,還有一個小丫鬟。
趙晨轉身進了禪房,不由得慨嘆,慶遠侯府也真是落魄了,只是掉顆珠子大小姐就急得親自去找,當然,南珠比尋常珍珠要珍貴些,這麽大的更為罕見,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顆珍珠罷了。
趙家式微不是一代兩代的事情,先祖也曾是先皇身邊的大紅人,國家的大功臣,金印紫綬,有封邑,趙家顯赫一時,人丁興旺,姻親眾多。
但不知為何,趙家男孫卻一代比一代單薄,一代比一代庸碌無能,到了現在的慶遠侯趙成忠這一代,長子趙振翼,天分有限,讀書讀了三十餘載只考了秀才,名次也不高,趙成忠自己是吏部官員,便設法把趙振翼弄進光祿寺。
二子趙振羽是側室宋氏所出,自幼體弱,三天兩頭的生病,學上得斷斷續續,所以既沒考上什麽功名,也沒有外出謀差事。
侯府里裡外外的仆佣眾多,進進出出都要講排場,開銷便是巨大的,雖然有趙成忠與趙振翼的俸祿,還有食邑、田產商鋪收入,仍然難以支撐這麽大的開銷,偏偏趙成忠夫妻死要面子,絕不肯讓京城裡其他高門望族取笑看輕了趙家,一點排場都不曾減過。
好比今日趙采嫣與趙晨來萬華寺上香還願,若是僕從帶得少些,兩輛馬車就足矣,若是再不講究些,一輛馬車也是夠的,當然這就顯不出侯府的氣勢了。
支出的多,收取的少,長年累月掏空了趙家,李氏經常要讓僕役拿庫房裡的財物去典當,才能維持下去,還得悄悄地避人耳目,不能讓人看出這些財物與侯府有關係,否則不出三五天,趙家這種情形就要讓全淮京城的高門望族當成笑話來講了。
趙晨在禪房裡坐一會兒,喝了一小杯茶,見趙采嫣遲遲不回,從這裡到寺門外,走兩個來回的時間都夠了,便有點擔心起來。
剛好這時,門外進來一人,正是鄭嬤嬤,身後還跟著一名小丫鬟。
她進門先在房裡掃視了一遍,沒見趙采嫣頓時露出著急的神色,「二小姐,大小姐回來過沒有?」
趙晨輕輕搖頭,「怎麽,嬤嬤沒和姊姊在一起嗎?」
鄭嬤嬤臉色一陣青白,額角冷汗涔涔。她本來是應該跟緊大小姐的,但到大雄寶殿時,大小姐說珠子太小,分頭找比較容易找著,就這麽散開了,等她一抬頭,已經瞧不見大小姐蹤影了。她心裡隱約覺得不好,急匆匆趕回休息的禪房,心存僥倖想著大小姐或許是找累了先回房休息,沒想到大小姐卻根本沒有回來過。
這萬華寺里來往的人又雜又多,大小姐這麽半天都沒回來,萬一發生點什麽事,她卻沒在身邊伺候著,她也是完了……
鄭嬤嬤長得矮胖,體虛怕熱,一路疾走回來,現在冷汗直淌都顧不上拿帕子抹汗,急急忙忙地對趙晨道:「大小姐許是找到其他地方去了,奴婢這就去找。」
趙晨看她這反應,也知事情不太對勁,點點頭道:「鄭嬤嬤去找姊姊吧,我也一起幫著找。」
「哎喲。」鄭嬤嬤聞言叫了一聲,抬起雙手作阻攔狀,「二小姐您就別去了,大小姐不見,奴婢就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了,您要是也跑出去,到時候又要去找您……再說了,二小姐身子才剛好,吹不得風的。還是奴婢分派人去找吧。」
趙晨便不提要幫著找趙采嫣的事了,鄭嬤嬤吩咐一名小丫鬟守在房間里,若是趙采嫣先回來了,也可以報個訊,她與其他丫鬟兩個兩個一組,分頭去找人。
然而以眼前這種情形,趙晨哪裡能在房裡坐得住喝茶呢。
鄭嬤嬤一走,趙晨也站起來了,「從露、從霜,你們跟我一起去找姊姊。」
原主生病的根源並不是因為體質弱,其實是喪母後導致的心病,病好之後她又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飲食起居極為規律,早已經把這身體調養好了,何況這四月的天氣又溫暖舒適,怎會吹吹風就生病呢?只是因為找人要緊,她不想和鄭嬤嬤多爭論浪費時間而已。
鄭嬤嬤等人大多是往萬華寺前方的大殿方向去找,趙晨特意與她們分散開,直往後面園子而去。
萬華寺佔地廣闊,殿宇之間有迴廊相連,她沿著迴廊邊走邊尋找,卻始終未發現趙采嫣的蹤影。
太陽漸漸升高,她走得急,身上微微出汗,便脫下斗篷,從露接過去,俐落地疊好,抱在懷裡,三人走到萬華寺後面,走下一段石階後,有條幽靜的筆直步道,鋪著大塊青石板。步道並不長,盡頭處,遙遙可見一座荷花池,道旁古樹參天,樹蔭下極為清涼,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趙晨望了望,池邊不像是有人的樣子,再過去就是寺牆了,心想姊姊應該不至於會到那裡吧?便猶豫著要不要找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到細微的聲音,仔細分辨像是哭叫聲,她微微一驚,聽著哭聲是從荷花池方向傳過來的,便往哭聲方向找過去。
從霜膽小,聽見哭聲就臉白了,但看主子走過去她又不能不跟著,只能在她身後一個勁兒悄聲勸,「二小姐……二小姐,別過去了,要是有壞人怎麽辦?我們去找人來吧……」
趙晨回頭對她做了噤聲的手勢,從霜不敢再勸,只能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走近幾十步後已經可以看到荷花池邊有人,像是在手舞足蹈,又有點像在極力掙扎,只是被幾株古樹擋住了,看不真切情況。
趙晨只怕此事和趙采嫣有關,加快步子往前,疾走十幾步後視線豁然開朗,就見荷花池一側有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穿著粗布衣裙,正拖著一名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