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穆元禎聽了她的話,撫著她光滑背脊的手頓了頓,垂眸看她埋在自己胸前的腦袋,問道:「你想再要嗎?」
以宓確實是想的,她本就覺得只有阿意一個孩子,太孤單了些,若是第二個孩子的歲數和阿意相差太多,兩人也難以成為玩伴,更何況外祖母的話的確讓她感到不安。
只是她生阿意的時候生了一天一夜,當時覺得命都去了大半條,甚至以為自己可能就要死在產房了,雖然太醫和別人都說她那根本就不算是難產,只是阿意比較大,她比較瘦,生得艱難些罷了。
當時她痛得狠了,就說她再也不要生了,穆元禎就當真了。
這事過去了這麽久,她差不多都已經忘了,但穆元禎卻沒有忘。
以宓「嗯」了聲,道:「太醫說我這兩年身體已經養得很好,再孕並不會有什麽問題……」
穆元禎當然知道,他只是不願而已。
他摟著她翻過身,重新把她壓在身下,一邊低頭啃咬著她的頸子,一邊道:「你想要就要吧,只是再要過一年那樣的日子,你現在得多補償我才是……」
什麽跟什麽,敢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以為他不願她再孕是擔心她的身體,實際上居然是他……
以宓惱羞成怒,然而惱也好,羞也罷,這個時候,她是半點說話權都沒有的。
回南陽侯府的馬車上,趙苓和閔流妘同乘一輛馬車。
兩人沉默的經過了好幾條街,趙苓才忍不住開口問向一路上都眼觀鼻、鼻觀心的閔流妘,「先時你在御花園碰見陛下,到底是巧合還是你預謀的?」
她嫁到閔家多年,算是看著閔流妘長大的,閔流妘真實的性子如何,她再清楚不過。
閔流妘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即又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掃得趙苓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閔流妘道:「這事是祖父安排的,大嫂不必過慮。就是姑祖母那裡,祖父也有致信,所以無論有什麽情況,都不會牽扯到大嫂。」
閔流妘口中的姑祖母便是南陽侯府的老夫人,趙苓的祖母。
聞言,趙苓不但沒放下心來,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幾個孫子孫女,閔老太爺最疼愛的不是嫡長孫或嫡長孫女,而是閔流妘這個嫡次孫女。他平日里深居簡出,除了自己的夫君,閔家的嫡長孫,其他孫輩也就只有閔流妘得到過他的親自教導。
都說閔家的刀法和暗器只傳男不傳女,可閔流妘的一身功夫據說是得了老太爺的真傳。
突然將精心培養的孫女送到京中,說要尋一門親事,打從知曉這消息的那一刻起,趙苓一顆心就沒安穩過。
閔流妘實際的性子從來說一不二,趙苓並不與她爭,順著她的話轉了話題,道:「現在天氣寒冷,想來祖父的舊疾又不好受了,京中有不少太醫醫術卓越,你可要寫信勸祖父他們入京?」
趙苓出身南陽侯府,住慣京城,她雖嫁到北地多年,但一點也不喜歡北地,所以她這話是帶了私心的。
一來閔流妘這事,她不想插手,同樣也不想讓自己的祖母插手,將南陽侯府搭進去,礙了陛下和皇后的眼,若讓閔老太爺過來,便能省了自己祖母的事。
二來她不想兒子承繼祖輩鎮守北地的命運,閔家的男子,哪一代沒有幾個戰死沙場的?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嫡長孫必定要繼承家業,一個送到京中給皇子做伴讀,將來怕也是要走邊關將領的路,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隱隱作痛。
七日後。
夜色中,閔流妘面色深沉的盯著燈影前的黑衣男子,默不出聲。
那男子舉了一下手中的青銅令牌,正面刻著玄字,反面刻著伍字。
玄伍是穆元禎回到京中之後,一直負責北地暗探事務的暗衛營首領。
那日閔流妘交給穆元禎的那封信裡面只有八個字,「北沅,東夷,北定王府」。
她原以為穆元禎拆開那封信之後,定會親自召見自己,把事情問個清楚,因為祖父給穆元禎的信中應該跟他說過,自己在來京城之前去了西寧邊境。
卻沒想到他只是派了玄伍來見自己。
她看著玄伍收回令牌,手一翻便握住了他的劍柄,那是暗衛營暗衛的標準動作之一,肅殺冷硬。
閔流妘心頭冷寂,她將目光從玄伍的劍上再移到他的臉上,淡淡的道:「玄大人,此事牽涉甚廣,不僅涉及到北地,還牽涉西寧、遼東、北沅還有東夷,事關重大,還是請玄大人跟陛下回報,容我親自跟陛下稟告吧。」
玄伍不為所動,「你現在是以閔家二小姐的身分跟我說話,還是以明夜的身分跟我說話?」
明夜是閔流妘在暗部的身分。
過往明夜和玄伍毫無接觸,且兩人出現時又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明夜不認識玄伍,玄伍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明夜竟然是閔家二小姐。
閔流妘輕哼一聲,冷冷的道:「兩個人都是我。玄大人,你當知道,我現在以閔家二小姐的身分出現,行著明夜的事,這兩個身分就再不可分割了。」
她當然知道玄伍方才話中的陷阱,若說自己是以明夜的身分在說話,那她就該聽令行事,沒有資格要求見皇上。
沒有任何暗探可以這樣大膽放肆。
玄伍點了一下頭,道:「其實哪種身分並沒有分別,此事陛下已經交給我處理……」
「據我所知,你只負責北地之事吧?東夷和北定王府的事可不歸你負責。」閔流妘打斷他的話。
玄伍的嗓音驀地變冷,帶著森森寒意道:「那不是你該管的。陛下現在已經命我負責,你是要抗旨嗎?你在暗部多年,不會連這點規矩不懂,以為拿著情報可以要脅上司嗎?」
這是玄伍對待下屬的態度,絲毫不留情面。
閔流妘緊咬牙,胸膛起伏,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妥協了。
她垂下眼眸,道:「我在來京城之前去了一趟西寧,在西寧和北沅邊境遇到了北沅三王子元淳,當時他被東夷木王后的人追殺,是我救了他。從他口中得知,木王后和北沅國主已有勾結,而北定王府這麽多年來一直和東夷國主有私下交易。元淳身邊有北定王府的姦細,木王后的人才會知曉他的行蹤,一路追殺。」
她抬頭看著玄伍,又道:「也就是說,當初在京中,陛下送給元淳的人當中應有北定王府的人。元淳並不知道我是大周北地暗部之人,但知道我是閔家的二小姐,他還交給了我一些東西,我想親自交給陛下。」
玄伍這次沒有再拒絕,應道:「好。」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乾脆俐落。
閔流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情並沒有因為他答應而變好。
她四歲多的時候被烏茲國的人綁架,是穆元禎從西域的綁匪手中救回她。
那時候他的出現,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大,自此在她心中再不能忘。
她為了他,下定決心要習武,然而母親不允,是她跪求了祖父一天一夜才得了祖父破例應允,祖父那時候是這麽說的——
你得了閔家習武的天分,若是埋沒,的確可惜。可是你習武的初衷卻是不對的,你現在還小,只希望你將來不再迷戀他的時候,還能繼續堅持下去。
她的確堅持下去了,她對他的感情也自始至終從未變過。
她那時候看著他在馬上的身影,看著他殺人時的冷酷,她以為他喜歡的人會是可以和他比肩、可以和他攜手進入他的世界之人。
可是她到了京城,聽了那麽多人說陛下有多獨寵皇后,再等她那日見到夏氏,只覺得不可思議。
夏氏的確很美,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她可看不出夏氏和京中那些大多數的美人有何分別。
水做的肌膚玉做的骨,在她眼裡,也就是個一碾而碎的雪人罷了。
男人都喜歡美人,她也生得很美,但她覺得表哥喜歡的應該不是個只有樣貌、嬌滴滴的美人。
她仍舊認為夏氏配不上他。
讓玄伍傳了話,閔流妘一邊等待著,一邊在京中走動起來,及至年末,她摸清了京中大致的暗涌明流,卻始終沒有等到穆元禎的回應,玄伍也像失蹤了一般。
不過她別的沒有,多年培養出來的耐心卻是極好,任何事總有隙可尋,她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