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伊始

又是一年除夕，鞭炮聲中歲歲安，拿著糖葫蘆穿得像小熊一樣圓鼓鼓的孩子們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跑來跑去，忙碌了一年的上班族們亦心滿意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今年的華夏帝都傅家卻顯然比往年更熱鬧，即便這種熱鬧在外人看來反倒更像是冷淡低調。

傅家是開國元勛之後，而今更是站在一般功勛世家也要抬頭仰望的地方，只要傅家人願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以天天都門庭若市。

可從年末開始，天際山的傅家老宅已經閉門謝客接連一個月了。

暮色將至，一輛顏色招搖的跑車在盤山路上飛馳而過，車身披著夕陽的餘暉，像是一道倏忽越過的曦光。

直到進入了半山的住宅區，跑車的速度才慢了下來，緩緩地駛入一扇鐵門之中。

鐵門前站著的兩個警衛員目不斜視地放行。

跑車的主人輕車熟路地將車地開進了車庫裡，林木掩映的宅邸內早已有人迎了出來，笑呵呵地拍了拍車裡下來的年輕人的肩膀，語氣親昵熟稔：「歡歡啊，來了啊。」

年輕的車主人顯然沒有想到老人會出來迎接他，連忙扶著老人向著宅邸內走去，邊走邊道：「方爺爺您出來做什麼，外面多冷，要是不放心，您讓小方哥來接我就行了，再說也就這麼點路……」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

老人笑呵呵地聽著，並不反駁，神色里卻顯然是不以為意的，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年輕人攙著老人步上台階，推門入內的一剎那，屋內一陣暖風撲面而來，舒服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與此同時，高聲的談論和笑聲也一併湧入耳中。

兩種聲音都不小，但卻都並不尖銳嘈雜，落在耳朵里反倒有種難以言喻的暖意和舒服。

這才是回到家的感覺啊。

年輕人呼出一口氣，不知不覺已經是滿面帶笑。

年頭上還穿著綠制服的年輕警衛員立馬上來小心翼翼地扶走了和年輕人一起進來的老人，年輕人則笑嘻嘻地和對方打招呼：「小方哥！」

有著一張娃娃臉的警衛員對他溫和地笑起來，將父親扶進裡面。

年輕人又頗為熟稔地和幾個宅邸內工作的老人們打了招呼：「朱姨……李叔……顧姨……」進門以來嘴裡的新年快樂就沒有斷過。

此時前面客廳里已經有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遙遙地問道：「小方，誰來了？是不是凌家那個臭小子？」

小方警衛員還沒來得及說話，年輕人已經脫了外套走入裡間客廳，邊走邊高聲答道：「傅爺爺，是我，歡歡！」

「歡歡啊！」古樸的檀木屏風後傳來不少充滿喜意的笑聲，有老有少。

年輕人穿過長廊，繞過屏風進入客廳內，笑嘻嘻地開始喊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哥哥姐姐的。

屏風后的客廳極為寬敞，擺設皆都簡潔舒適，渾然大氣。正中的沙發上正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周圍眾星拱月般地坐著幾位差不多年紀的老人，幾人神態自然，顯然此前正在進行一場愉快的談話。

除了老人們，屋內多數是年輕人，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反倒比較少見。

年輕人大多都坐在遠處落地窗旁的桌子邊玩牌，剩下的則分散地站著，三三兩兩地說著話。

方才進來的年輕人，自稱歡歡的凌家老幺凌成木顯然很受歡迎，他飛快地打了一圈招呼就往幾位老爺子所在的沙發前走去。

「傅爺爺，秦爺爺，顧爺爺……」他喜氣洋洋地喊著人，最後轉向一個長相與他有幾分相似的老人，乖乖地垂頭道：「爺爺……」

凌老爺子不著痕迹地點了點頭，面上表情卻十分嚴肅：「遲到了十分鐘……滾到你哥哥姐姐那邊去待著。」

其他幾位老爺子哈哈大笑起來，和藹地看著灰溜溜的凌成木，眼見著他走到了年輕人那邊，方才繼續交談起來：「……一一這孩子可憐，可卻也十分討人喜歡，沒能如了金家那老東西的願，」方才還神色溫和的傅老爺子一雙眼頓時晦暗起來，連連冷笑道：「就是他找的那家人也喜歡一一，寧肯去工地上做苦活也要供她上學……」

「這樣看來，收留一一的那家人本性也不壞。」

「那是你不知道我們一一多討人喜歡。」顧老爺子笑道，一旁聽著的傅老爺子一點沒有反駁的意思，反倒是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一一這孩子比阿琰和阿玥兩個大的還要討我老頭子喜歡。」

凌老爺子知道老首長很寵愛這找回來的小孫女，卻沒想到會是這麼喜歡，不由地也多了幾分好奇，呵呵笑道：「老首長可不能偏心，老顧都見過了，也給我們幾個老夥計瞧瞧。」

其他幾個老爺子也紛紛附和道：「老首長這可就不地道了！」

「……虧我老李還巴巴地喊小劉替我多包一份紅包送來……」

老下屬們鬧起來也是很讓人頭疼的。

傅老爺子笑呵呵地點著頭：「好好好……阿玥，去看看你妹妹醒了沒有，要是醒了，問問她樂不樂意下來陪我們幾個糟老頭子說說話。」

幾位老部下面面相覷。

嫂子離開以後，老首長大半輩子什麼時候這樣小心溫柔地對誰說過話。

不遠處應聲走出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人，正是傅家的大女兒傅玥，玲瓏有致的身材裹在得體的套裙里，大方又不失優雅，一邊耳朵上還掛著一隻耳機，聞言習慣性地拂了拂蓬鬆的波浪捲髮，走過去在老爺子耳後輕聲地提醒道：「爺爺，一一昨晚哭了挺久的。」

老爺子威嚴十分的眉毛擰了起來，傅玥想了想，又道：「我去看看，要是一一醒了就帶下來。」

老爺子的眉毛舒展了一點，重又轉頭去和幾個老部下說著話。

傅玥走後，窗邊的圓桌前也在談論著相同的話題，凌成木好奇道：「老爺子們說的『一一』是誰？」

旁邊一個染了滿頭張揚金髮的年輕人一臉八卦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靠過來：「你們還記不記得，以前琰哥每次不想陪我們翻牆就用看妹妹做借口。」

金髮青年的聲音不算小，附近幾個年長一些的青年都寬和地看了他們一眼。

「那不是說阿玥嗎？」緊靠著他的一顆腦袋小聲道。

「用你的豬腦子想一想都不可能是玥姐。」凌成木興味盎然道。

幾個緊挨著的腦袋的主人們深以為然。

傅玥只比傅琰小兩歲，根本用不上傅琰去看，更何況與小時候還有過一段叛逆時光的太子爺相比，三歲看老的長公主從小到大一路走過來只怕還要更沉穩一些。

眼見挑起了其他人的興趣，金髮青年得意洋洋地正要開口，便聽有人道：「爺爺，我把一一帶來了。」

這聲音正屬於方才上樓去的傅玥。

凌成木立馬轉頭去看，和幾個好兄弟一起心有靈犀地拋棄了賣關子的金髮青年。

傅玥正帶著一個比她矮了一個頭的小姑娘和幾位老爺子說著話。

凌成木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