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一）(2)

『狀子遞上去了』村民們奔走相告。『這回，可以好好查查這幫**分子十多年的帳了』有村民興奮地說。也有村民對崔聯這個官司不以為然。『外甥告自己的老姑父。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灰村年歲大一些的村民搖頭嘆氣說。立案的當天晚上，久未登門的母親來到崔聯家，要求崔聯把那狀子給撤了，要不然，連祖宗都不會答應，外甥告了姑父。『這斷子絕孫的事情，咋都輪到你去干呢』崔聯的母親哭著說。和以往一樣，崔聯把母親的阻撓和哭訴，理解成為『我媽是個農村婦女，什麼都不懂』事實上，從法律的角度來說，發生在灰村的這起案件，徹頭徹尾是個『糊塗案』。首先，原告糊塗。因為起訴老會計的不是法律所規定的灰村村委會，而是村委會主任崔聯一人。三名村委會成員中的其他兩人張剛、王訓並不同意起訴。崔聯一個人並不能代表灰村村委會。這樣一來，崔聯是否具備原告主體資格，這個案件是否該受理，就成了很大的問題了。其次，被告也很糊塗。根據《山東省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實施辦法》的規定，如果上一屆村委會拒不交出各種檔案，可以依法起訴上一屆村委會。所以，被告應該是上一屆村委會，而不是起訴自然人_——老會計。另外，會計是一個專業技術職稱，根據《會計法》的規定，村會計並不一定是村委會成員。老會計的會計職務是荷鎮政府在2000年1月17日聘任的，聘期是3年。根據聘書的約定，不經上級主管部門的同意和政府的批准，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隨意調換自己所從事的專業技術工作。所以，從這幾個角度看，崔聯似乎是告錯了對象。再則，人民法院是否有權受理此案，也有很大的爭議。這個案件是以民事訴訟立案的。根據《民訴法》第三條明確規定：『人民法院受理公民之間、法人之間、其他組織之間，以及他們相互之間因財產關係和人身關係提起的民事訴訟，適用本法的規定。』崔聯和老會計之間的關係並不是財產關係和人身關係。確切地說，是一個單位內部管理機制上的事務，最後的裁判權在單位本身，在其主管部門和相應的一級人民政府，而不是人民法院。所以，本案不屬於人民法院的受理範圍。但是，從另外更實際的角度看，這個案件又只能是個『糊塗案』。新一屆村委會，崔聯得不到另外兩個人的支持，是既定的事實。之所以得不到他們的支持，和老幹部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需要另外兩個村委會成員的同意，才能起訴，那麼，此案的命運就只能是胎死腹中。而被告不是老會計，又能是誰？如果告上一屆村委會，上一屆村委會已經撤銷快兩年了，連法人資格都沒有。何況，賬本確確實實的捏在老會計手上。如果說，這件事情屬於一級地方政府的裁決範圍，那麼，崔聯更是希望渺茫。地方政府給崔聯的答覆似乎永遠是『有什麼可交接的，跟著干不就行了嗎？』面對現實中的這些尷尬問題，不僅《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山東省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實施辦法》，我國其他任何法律都沒有明確的規定。更尷尬的事情還在後面。據說，立案之後，法院立案庭的庭長，被縣委書記狠狠地罵了一頓。縣委書記認為此案根本不能受理，理由並不是此案的複雜性和法律上的不確定性，而是立案助長了崔聯這類『刁民』的野心，對當地政府形象也會帶來不好的影響。雖說縣委書記插手法院的案件審理，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味道。可是，法院的經濟命脈掌握在縣太爺的手裡，法院院長的人選，基本上是縣太爺說了算。所以，縣太爺的話，某種程度上，比法院院長、法官的話管用。這也就是後來，為什麼審理此案的法官，三番五次的請求崔聯撤訴的原因。當然，這是后話。就是這麼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案件，引起幾十家新聞媒體的密切關注。事實上，2001年的新聞，隨便說出幾條，都是百年難遇的大新聞。比如：中國加入WTO了；中國申奧成功了；廈門遠華走私案浮出水面；中國男足終於衝出亞洲、走向世界了；美國發生恐怖事件了；美國的一家公司成功克隆出人體胚胎了等等。對了，2001年，還發生了兩起絕對滿足人們窺視**的全國首例案件。一起案件是全國首例性騷擾案件。一個姓雷的白領女性狀告自己的上司性騷擾自己，並且願意向媒體公開自己被性騷擾的證據；另一起案件是全國首例貞操權案件在深圳開庭，被強姦的女孩對強姦者提起貞操權索賠。以上我所提到的任何一條新聞似乎都比灰村這個案件更加重大、轟動，更能吸引人們的眼球，更賣座。儘管如此，依然不能影響記者們對灰村這個案件的報道熱情。此後的一年多來，對灰村連篇累贅的報道充斥各種各樣的媒體。我們再回到灰村村務交接案本身。1月8日立案的兩個月後，距離灰村不遠的山東省棲霞市，4個鎮57名村委會主任集體要求辭職。據《南方周末》報道，村官集體辭職的原因是：由於村黨支部和鎮黨委、政府片面強調黨領導一切，採取支部包辦代替村委會的做法。新村官當選一年多，村裡的公章、賬目不交接，財務支出由支書一人說了算。鎮黨委、政府不但不解決村官們反映的問題，反而對村村委會成員隨意『誡免』甚至停職。隨後，《人民日報》也對這起村官集體辭職事件進行了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