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一)(5)
工作組運作的結果是,山東省一家電視台關於灰村交接案的報道,從播出線上撤下來,無限期的往後推。山東某報紙的報道則被人情徹底說掉了。儘管如此,還有漏網之魚。一周之後,南方一家很有影響力的報紙首先把灰村交接案報道出來。這篇報道,對崔聯這個民選村官的遭遇,在字裡行間傾注了深切的同情,對灰村村務交接案所蘊含的意義大加讚賞。報道的結尾,有這麼一段話『灰村的事上了法庭,意味著中國基層民主的政權交接在山東省乃至全中國第一次打開了法律通道,基層法院第一次對基層政權交接形成監督與制衡關係。無論此案老崔是贏是輸,都是一個開端。』無疑,這篇報道只看到了灰村交接案陽光的一面,而案件在法律上的不確定性、灰村問題的複雜性隻字未題。崔聯將這篇報道『奉若神明』,他把荷鎮報攤上的這張報紙全部買了回來。挨家挨戶的分發給村民。『村民們士氣大增。總算老天有眼。中國還有這麼一家正直的報紙』崔聯說。可是,老幹部們看到這篇報道后,大罵該報的記者『這種敗類記者,胡扯瞎寫。他下次再敢到灰村來,我們一定對他不客氣。』將會對記者怎麼個不客氣法,老幹部們搖頭不語。灰村的事一夜之間傳遍了十里八鄉。也就在一夜之間,這張南方報紙,在葦縣範圍之內,被搶購一空。知情者說『被荷鎮政府收購后銷毀了』南方這家知名媒體報道后,灰村出名了。崔聯也出名了。葦縣、荷鎮的領導們坐不住了。第一次,灰村的村務交接問題被提上荷鎮政府的議事日程。第一次,崔聯被鎮領導請到鎮辦公室去,商量交接事宜。崔聯和鎮政府在交接問題上的談判,卡殼在灰村沒有會計這個事實上。沒有會計,賬目和村務資料交接給誰?根據法律的規定,村主任不能兼任村會計,自收自支。荷鎮領導提議灰村村委會和灰村黨支部,召開一個緊急的會議,商量出一個會計的人選。這個提議遭到崔聯強烈的反對。崔聯清楚,自己在村兩委很孤立,如果由村兩委決定村會計人選,選出的會計肯定不和自己一條心,形勢將會對自己不利。『他們幾個人一合計,肯定選一個支書的親信擔任會計。到時候,交接也是白交接。賬本由支書的人控制,我和村民們根本就沒法查他們**的帳和證據』崔聯擔心地說對此,不少灰村村民也表示出同樣的擔心。崔聯據理力爭,一再強調灰村早就有會計了。一年前,自己曾經主持召開過一個村民代表會議。會議決定:由葦縣會計事務所的會計師代為記賬,每年的報酬是1000元。崔聯的說法,被所有灰村兩委成員一致否定。他們語氣肯定地說,絕對沒有這回事兒,這是崔聯自己臨時拍腦袋想出來的。就這個問題,灰村的村幹部們在鎮政府的辦公室,當著鎮領導的面,吵得不可開交。吵了一整天,灰村村務交接問題毫無進展。深夜12點,幾輛小轎車車神秘的開進了灰村。受驚嚇的灰村的狗,一齊不安的狂吠。幾個荷鎮政府的工作人員走下車,敲開了一個個灰村村民代表家的門。連夜調查會計師代理記賬的事兒。有幾個村民代表還被小車帶到了鎮政府去問話。荷鎮政府的非常之舉,把灰村的村民嚇了一大跳。這個夜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村民們,一個個忐忑不安的披衣起床,豎起了耳朵密切關注門外的動向。『我一聽那敲門聲,心想,壞了。怕是崔聯那官司的事兒惹麻煩了。政府要趁黑夜抓人了。』一個村民說『就象過去日本鬼子進村一樣。深更半夜,咚咚咚砸門。』一個歲數大些的村民說灰村的村民們度過了一個驚恐的不眠之夜。第二天一早,不少村民見面就相互打聽『誰被抓走了?』荷鎮政府為什麼要深夜突擊調查?一個鎮里的官員回答說『就是不想節外生枝。白天調查,崔聯肯定又發動村民聚眾鬧事,瞎搗亂。』對此,崔聯非常不屑。他說『這幫當官的,就是害怕和普通村民面對面。說明他們心裡有鬼。怕被村民抓住把柄。』另據崔聯說,他所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他曾經建議鎮領導召開一個灰村村民大會,問問廣大村民。當時,鎮領導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差不多。為什麼不採納崔聯的建議?荷鎮領導苦笑著回答我『灰村村民已經分裂成了對立的兩派。召開村民大會,最有可能的結果是會議在村民的爭吵和罵聲中結束。』隨後,他又搖搖頭說『一團糟。一團糟。』『某種程度上,灰村已經失控了吧?』我問『你們這群記者這麼『幫忙』,能不失控?』這位荷鎮領導說『可是,記者不報道。你們會重視灰村的交接問題嗎?』我還擊這位領導曖昧地笑了笑。那個晚上,荷鎮政府突擊調查的結果是,三分之一的村民代表說開過會;三分之二的村民代表說,根本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