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麻煩吸引體質
葉挽將阿明之後送來的床褥在最邊上的一張空榻上鋪好,沒有變態的把被子疊成豆腐塊的樣子。她瞥了瞥旁邊幾張床鋪,一看就是大男人睡得凌亂床鋪對比著她疊整齊的被褥簡直稱的她像個娘們兒……葉挽抽了抽嘴角把自己的被褥打亂,還是跟在新軍營一樣隨意一點風險比較小。
等她全部收拾完畢換好小號的灰黑色百戶軍服,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營中響起了操練結束的號角聲。
葉挽也沒有興趣等自己的新室友回來,徑直出了帳子隨意拉了一個小兵問了伙房的位置便朝那邊走去。
操練時斥候營的諸位人人都神情嚴肅專註,操練完畢了就沒了那麼多規矩。伙房外的飯堂內,三三兩兩的小兵圍在一起討論著今天操練時看到的兩個面生的少年。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看到阿明哥把那個小子向百戶帳子那帶去了?」
「對啊,我當時就在那附近巡邏呢。我好像從來沒在主軍中看見過他,不知道是哪個營出來的?」
「主軍二十萬你還能人人都認識?你沒見過的人多了!」
「不是不是,我這人過目不忘,只要我見過的就算我喊不出名字來我也會覺得眼熟。這那個……是真的完全眼生啊。」
「我聽下午守營的弟兄說,那個人是從雲州調過來的。」
「不是吧?雲州這麼遠?特地調個百戶來是啥意思?那個第七小隊……」
「噓!閉嘴,別在這兒討論七隊的事。你忘了上個百戶是怎麼……的么?」
葉挽走到飯堂外,驚人的耳力已經讓她一字不落地聽到了飯堂內紛紛的議論聲。她面無表情地掀帘子走進去,齊刷刷的目光便朝她投了過來。
一個團體對新來的人總是會有排外情結的,這個葉挽能理解。更何況討論她的聲音也沒有什麼惡意,葉挽也並不在意。她環顧著四周尋找周建的身影。這飯堂是個用木頭和帆布搭建的大型帳篷,前後左右排了數千條木桌木凳,堂口幾個伙夫打扮的士兵正架著大鍋給排隊的士兵們分發著晚飯。
葉挽也不急著去領晚飯,隨意找了個空的位置坐下,拖著下巴目光悠然地看向門口方向。
看她一副在等人的樣子,其他人也就沒了興趣繼續盯著她看。他們都操練了一天,又累又餓,紛紛低頭吃起自己的晚飯來。那議論聲也從葉挽出現開始就沒再出現過。
突然,只聽「噌」的一聲,葉挽只見眼前一寒,一把匕首瞬間貼著她的臉劃過,插在了她面前的木桌上。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刀身竟然沒入桌面一半,留了半截銀光增增的刀面和刀柄在葉挽的眼前晃了晃。
一隻穿著黑色軍靴的腳踩在了那匕首旁、葉挽的眼前。
堂內數千個士兵從那人靠近葉挽開始就靜的連嚼包子的聲音都緊緊地捂在了嘴裡,此時見葉挽竟然仍是先前托腮看門的姿勢完全沒有變化,不由都替她緊張起來。
「你就是七隊新來的隊長?」那軍靴的主人聲音不屑地在葉挽頭頂出現。
葉挽稍稍往後移了些許,讓匕首和自己的臉拉開距離,淡淡地抬頭朝來人看去。一個二十多歲的英俊青年正目光不善地看著她,他身後還有幾個年紀跟他差不多,同樣氣質不俗的年輕男人。
「你是?」葉挽抬了抬眼皮,聲音清冷。
「我是應千戶麾下第七小隊的甄玉。」那人見葉挽一副平靜冷淡的樣子,不由眯了眯眼。
葉挽點點頭:「哦。」
甄玉身後的一個青年惡聲道:「你就哦一聲是什麼意思?」
「你又是誰?」葉挽挑了挑眉,把目光投向那個青年。
那人揚聲道:「大爺叫段弘楊!」
葉挽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目光淡淡地移向他們倆身後的幾個青年。似乎在等他們開口自報家門。段弘楊一拍桌子怒道:「我勸你最好還是跟馬悠申請調職的好,這百戶位置是我們玉哥的,還輪不到你來坐!」
他這話一出,葉挽就大概明白了這幾個來找茬的人是什麼意思。原來是看不慣自己是個外來的空降兵就要降到他們頭上,特地來給她下馬威的。她原先還以為是那個人為了讓自己到這兒來做百戶特地把之前的百戶調走了,現在看來好像並不是這個樣子。能大庭廣眾之下直言喊馬都尉的名字,這幾人的身份明顯不簡單。
「哦,輪不輪的到我,好像你說了不算。」葉挽淡道。
段弘楊總覺得她看向自己的平靜無波的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不禁上前一步大聲的說:「你小子想找死?!」
坐在葉挽身後一桌的一個好心的小兵拉了拉葉挽的衣袖,小聲地提醒:「這位百戶……還是跟馬都尉去打個招呼的好,他們……他們身份特殊……」
「有多特殊?」葉挽好奇地挑了挑眉。這斥候營每個人都是有本事的,能讓這麼多人在這種場合下一句話都不敢說的身份,又怎麼會到這個斥候營做幾個小兵?
那小兵看了神色不善的甄玉和段弘楊等人,低低地伏在葉挽耳邊小聲道:「甄、甄玉是左護軍甄大將軍的嫡次子……段弘楊是右將軍段大將軍的嫡子……」他儘管說的小聲,可是在這個鴉雀無聲的飯堂內還是傳到了附近每個人的耳朵里。說完他便縮頭回去不敢再往這兒看過來。出於好意提醒了這個年紀輕輕就做了百戶的小少年一句,其他的他也沒那個本事多管閑事。
看著甄玉和段弘楊臉上五顏六色地夾雜著得意和不屑的複雜表情,葉挽突然輕笑了一聲:「哦,原來是仗著自己老爹身份在這裡作威作福的軍二代啊。」
「你說什麼!」甄玉一下子臉色極臭,一把伸出手就要去抓葉挽的衣領將這個小子提起來。葉挽輕飄飄地往後一仰,讓他抓了個空。
她一出口,臉色難看的不僅是甄玉等人,附近聽的一清二楚的其他士兵們也不禁覺得有些尷尬起來。他們雖然各有本事,但是人家到底是豫王手下直接領軍的大將軍的兒子,不是他們這些底層的小斥候能惹得起的。聽葉挽直接開口得罪,不禁紛紛為她捏了把汗。
葉挽見甄玉還要動手,身子一旋便站到了一邊,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那麼,堂堂將軍府的公子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在……我的手底下?」
如果說剛才甄玉和段弘楊幾人的表情還只是黑如鍋底,現在就是眼睛冒火要吃人了。惡狠狠地瞪著葉挽道:「你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百戶,還沒那個資格領我們的隊!」
葉挽淺笑著搖搖頭:「你們既然不想服我,那回你們老爹手下不就行了?做什麼呆在斥候營做幾個小兵?」
她大概能猜到他們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家境良好的中二病少年普遍有一個通病,就是覺得別人稱呼他們為「誰誰誰的兒子」讓他們覺得既是甜蜜又是丟臉。作為將軍府的嫡子,隨隨便便往那一站以後就是個小將軍,可偏偏這些人好高騖遠,覺得別人對他們恭敬只是看在他們爹的面上(雖然事實如此),是以紛紛想憑自己本事闖出一番天地。
然而真正願意腳踏實地地干也就罷了,偏偏眼高手低,真正從小兵做起又覺得不配自己的身份,又沒那個本事花個幾年時間掙取軍功,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偏偏這幾個應該早就過了犯二的年紀,不好好在家呆著娶妻生子子承父業,非要想著來軍中打拚。
「幾位出身優渥家境良好,就不要來跟我們基層小兵搶資源搶功勞了。」葉挽在血脈噴張的甄玉幾人身上毫不留情地補著刀,就差沒補一句「出了這軍營我還是得尊稱你們一聲小將軍」了。
見她不怕死的挑釁著甄玉等人,旁邊的小兵們只覺得脖頸一寒,機靈的早就跑出去報告馬都尉了。
「你找死!」甄玉臉漲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冒起,抽出腰間的佩劍就朝葉挽揮了過去。
「葉哥!」周建剛快活的在帳中沖了個澡,匆匆趕來飯堂的時候就聽到裡面傳來幾聲怒吼和輕描淡寫的回話,心中一沉總覺得跟葉挽有關。果然一衝進門就看到了一個青年拔劍砍向葉挽的場面。饒是知道葉挽身手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周建還是覺得一陣心驚肉跳。他抬步便朝著後面也要動手那幾人衝去。
葉挽注意到門口的周建跑了過來,連忙遞給他一個不要輕舉妄動的眼神,將周建的步子硬生生地逼在了原地。
葉挽猜的八九不離十,但甄玉他們並非是因為年少輕狂才想到要來軍中闖蕩。他們雖然並不算太優秀,但也不是尋常的紈絝子弟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偏偏家裡那幾個老頭子某一日聚在一起說自家兒子如何如何不爭氣,碰巧被他們聽到了。外人的眼光是其次,家中父親的看法對他們來說才是成倍的暴擊。甄玉等人與父親們大吵了一架,說要用自己的真本事讓他們刮目相看。
幾位將軍一樂,紛紛求了豫王便和褚洄商量著把自己兒子塞進了鎮西軍最艱險的中護軍中。豫王大手一揮,吩咐褚洄隨意處置這幾個「軍二代」,褚洄這個心狠手辣的竟然想也不想就把他們遣進了中護軍中最重要也最艱苦的斥候營,之後半年都讓他們自生自滅。
幾人在斥候營呆了半年有餘,想盡了辦法想立軍功升職加薪,偏偏都沒這個機會。不得已才開始針對自己的直接領導——百戶。別的不說,先弄倒一個百戶自己做了百戶再考慮千戶校尉都尉的事情嘛。是以這第七小隊的百戶從來都做不長,傷的傷調的調。
總算這一次又干翻了一個,偏偏那褚大將軍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個十三四歲的臭小子就要讓他做他們的領導,那不是生生的打他們耳光么!
甄玉咬牙切齒地想著,一邊舞動著劍花朝葉挽攻擊著。他的功夫比自己大哥還要好一些,卻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寧願讓大哥在自己麾下做事也不願意讓他沾染左護軍的軍務,實在是偏心得很!甄玉把怨氣全都朝葉挽發去,那銀光閃閃的劍在昏黃的燭火下劃出一道又一道光芒。
誰知這個臭小子跟泥鰍一樣滑不溜手,居然在自己的全力攻擊之下也能不動聲色地避閃開去,幾十招過去了甄玉的劍氣竟然連她半點衣擺都碰不到。
甄玉心頭一沉,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傢伙和前幾個不一樣,說不定真的是褚洄特地找來壓制他們的。後面的段弘楊幾人也蠢蠢欲動地要上前幫忙,甄玉連忙大吼一聲:「都站著不許動!」
開玩笑,他要是憑自己一人把葉挽打敗了,那她這個百戶不說做不成,對他們也沒那麼大的臉施加壓力了。可萬一他們群毆,那不管贏沒贏,臉上都不會光彩到哪裡去。
葉挽眉頭微挑,一邊心中讚賞著甄玉的身手,一邊輕飄飄地從桌上跳到桌下,隨意幾個旋身就避開了他的攻擊,看上去一派悠閑。
見甄玉牙呲欲裂的臭臉,葉挽好心情地趁機伸出手指彈了一下他的劍尖,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的同時,甄玉猛地被震的後退了幾步。
他剛欲再出手,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陰測測的聲音:「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只見馬悠正負著手臉色詭異地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開口:「你們在幹什麼?」
甄玉英氣的臉皺到一起,背後尊不尊重馬悠的就算了,當面他卻不能給馬悠難堪。他沉著臉站在一邊,給段弘楊使了個眼色。
段弘楊會意上前道:「馬都尉,沒事!我們在切……」
「切你個頭!」馬悠罵了一聲,看向葉挽,「葉百戶,你說說怎麼回事。」
葉挽幽幽地看了甄玉一眼,輕笑道:「沒什麼,這位甄小將軍在給我炫耀他的劍。」
「……」
所有人都被噎了一下,神色詭異地看向葉挽。
馬悠的眉頭更是狠狠挑了挑。他知道這個葉挽來頭不小,可沒想到第一天就被甄玉幾人盯上了,只怕以後日子要不好過。他雖然對這個葉挽沒什麼好感,卻不能讓甄玉幾人輕視她。馬悠慢吞吞地開口看向幾個小兵問道:「你們說。」
那幾個小兵對視了一眼,也不敢因為怕甄玉就瞞著馬悠,一五一十的從甄玉挑釁開始把事情說了個遍,連一句對話都沒落下,包括葉挽從頭到尾沒有還過手的事。
段弘楊狠狠瞪了他們幾眼,剛要開口解釋,卻看到一邊葉挽涼涼的目光,心下一怔錯過了解釋的機會。
馬悠看了一眼甄玉,這個臭小子一直給他惹事,卻打不得罵不得,只能偶爾給個小鞋他穿穿,早就讓馬悠心裡萬分不爽了。他幽幽地看向葉挽,沒什麼誠意地安撫道:「葉百戶,雖說你是當事人,但是你並沒有參與鬥毆。我看,這甄玉,就交給你處置了。」
葉挽臉上平靜無波,雖然甄玉在她手底下他們早晚會對上,她卻不想在對甄玉等人一無所知的時候教訓他們。葉挽心裡暗罵馬悠是個老狐狸,不由有些頭疼。她剛來軍營就扔給她這麼大個麻煩!「是,馬都尉。今日天色已晚,還耽誤了大家用飯的時間,還是等明日再說吧。」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鬆了口氣覺得逃過一劫的甄玉,眼神閃過一絲詭異。
半晌眾人才散了開去,該吃飯的吃飯,該巡邏的巡邏,吃完飯的回帳睡覺。
周建從伙夫處打了兩碗飯和菜走到葉挽一開始坐的地方,擔憂道:「葉哥,以後都在一個小隊,他們會不會……」他瞥了一眼臉色陰沉地坐在角落裡和段弘楊等人吃飯的甄玉。
葉挽淡定地把包子撕成一小塊一小塊慢條斯理地塞進嘴裡,心中冷笑。不是會不會,而是百分之百。他們幾個這麼想出頭,絕對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她拍了拍周建的肩膀:「他們只會給我找麻煩,我到底是百戶,你就比較慘了。」
可別忘了周建也是她手下百名士兵中的一員,甄玉他們不敢明目張胆的對她怎麼樣,時不時地擠兌擠兌周建還是小菜一碟的。
周建苦著臉扒拉著碗里的飯道:「葉哥,我怎麼發現你就是一個麻煩吸引體啊!」
葉挽眉頭一抽,可不是么。她似乎走到哪都是被人針對的對象?從新軍營到葉家,總是有那麼一撥人會看她不順眼。葉挽聳了聳肩,按小說里的金手指定理,她這樣的可不就是主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