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和李媛番外(四)
金水寺雖然地處偏僻的山上,更是個香火極不旺盛的地方,但必竟離著京城近,楚旭擔心時間長了,紙包不住火,墨離清醒的消息,還是會傳到李媛的耳內。
到時,無疑又會讓李媛平靜的心,再次紛亂起來。
他希望他的母后,過個平安的後半身。
墨離和李媛,既然命中注定無緣,不如就此分開吧,各自安好。
楚旭心中有這種想法,便對墨離說道,「可以,朕,同意你去。不過,你還是先養養身子吧,等你哪天能坐長途馬車了,再出發不遲。」
見楚旭同意了,墨離惆悵的眼眸中,又多了幾分驚喜。
他掙扎著坐起身來,忙說道,「我的傷已經好了。我可以離開了。」
李媛不記得他了,他就回鎮江故地吧,那裡才是他該長久呆著的地方。
「朕讓太醫看看你的身子再說。」和他沒有感情,卻也不想他死。
這大約便是天生的父子情。
楚旭心情複雜。
雖然楚旭只是敷衍著關心他,墨離心中還是高興。
他又忙說道,「一早我醒來時,隨侍的太醫已經給我看過了,說我的身子並沒有大礙,能坐馬出行。我才命人給你傳話的。」
「再看看再說。」
「不必了,我想,現在就出發。」墨離看向窗外,眯起雙眼,「我剛才看了下天象,接下來的五天,都是晴好的天氣。但五天過後,京城會有寒潮來襲,會有長時間的陰雨天氣,一直會持續到下月。」
楚旭聽說過墨離的本事,他能卜算天象。
墨離靠著這個本事,讓北蒼國強大了起來,也得了個國師的身份。
既然墨離心已定,楚旭便也不勉強他了,「好,朕安排下去,即刻送你去鎮江。」
墨離回過頭來,望向楚旭,微微一笑,「澈兒,謝謝你。」
楚旭正要轉身,又聽到這聲澈兒,心神跳了跳,道,「當時的那一劍……」
幸好他的手當時顫了顫,否則,墨離就活不了,李媛清醒后,知道真相只會更加的痛苦。
「我不會將那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墨離道,他不會對自己的兒子記仇,「因為,你當時並不認識我。」
他眼神慈祥包容地看著楚旭。
楚旭的目光停在墨離的臉上,這張和他長得十分相似的臉,讓他無法跟墨離結仇。
墨離不怨恨他,他也放棄吧。
「朕,去安排人馬。」說著,他轉身離開了。
楚旭倉皇離去,墨離卻並沒有生氣。
他明白,他們雖是父子,但是,必竟分開太久從沒有相處過一天,楚旭當然會對他生疏。
再說了,楚旭也不敢,當面認他。
只要楚旭心中認了他,他也是高興的。
其他的,他不計較。
……
墨離執意要去鎮江,楚旭便命人速備車馬送他前往。
墨離要求,一切從簡上路。
所以,沒花太長時間的準備,就一切就緒。
半個時辰后,車馬隊出發了。
一輛寬大些的馬車裡,躺著墨離。
一輛稍小些的馬車裡,放著少量行李藥品,坐著隨侍的兩個太監和一個太醫。
八名護衛,跟在馬車左右護行。
楚旭目送車馬隊離去后,便離開了金水寺,趕在關城門前,命馬車一路疾馳回到了皇宮。
這個時候,是剛剛掌燈的時候。
才進乾寧宮,楚旭的皇后便焦急著進來找他。
又見左右還有幾個護衛太監在,她將左右人全都揮退了。
「你們先下去,本宮有話,要單獨跟皇上彙報。」
皇上皇后感情很好,所有人都識趣地退下了。
楚旭笑著朝皇後走來,「芸兒,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皇后嘆了一聲,道,「母后不見了。」
楚旭神色大變,「你說什麼?不見了?怎麼回事?慈明宮人,全死了嗎?」
「皇上別急,你先聽臣妾說明白。」皇后按著衝動焦急的楚旭,將事情的具體,說給了楚旭聽。
原來,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翠衣宮女仍不見李媛喊她們服侍更衣起床。
她擔心李媛病著了,睡過了頭,便輕手輕腳走到床前去,隔著帳子聽床上的動靜。
發現,聽了半天,居然聽不到人的呼吸聲。
床上沒有呼吸聲,要麼是睡覺的人不在床上,要麼是……
翠衣宮女嚇得臉都白了,慌忙扯開帳子去看情況。
好在,不是她後面想的那種糟糕的情況,但也不是好情況。
而是——
床上的被子,還疊得齊齊整整的,床上也是涼的,李媛——根本沒有在床上睡過。
她問了宮中所有人,大家都說李媛沒有出門,國舅爺走後,李媛就去睡了。
她又查了細節,發現,沒有人服侍過李媛午休,是國舅爺離開時,對宮女太監們說的。
而且國舅爺離開時,帶走了一個宮女。
可翠衣宮女又一查,慈明宮的宮女都在呀?沒少人呀?那是哪裡來的宮女?
李國舅是一人來的,走時帶走一個宮女,太后又不見了……
難道是,太后裝成宮女,跟著國舅爺離開了?
翠衣宮女不敢想下去,嚇得臉色更加慘白。
沒有看好太后,她們會受重罰的。
於是,她馬上向皇后彙報了情況。
皇后命慈明宮的人,不得亂說話,明明是國舅爺跟太后鬧著玩呢,去李家去了,目的是想給李太師和李老夫人一個驚喜,才沒有對外聲稱而擅自離宮了,哪裡是失蹤了?
誰亂說話,割了誰的舌頭。
皇后的威懾鎮壓之下,沒人再敢胡言亂語。
不過呢,心細的皇后,馬上派了心腹之人去了李家悄悄問李太師。
李太師居然真的說,太后在李府。
可據皇后的人暗中觀察,李國舅並不在府上,不知去了哪裡,走時,還帶走了兩個侍女並兩個護衛。
這更讓皇后覺得詫異了,便匆忙來見楚旭。
「皇上,是不是很可疑?」皇后說道,「太后是跟著國舅離開的,但是太師卻說太后在李府,臣妾暗查,國舅並不在府上,去向不明,走時還帶走了人。」
「朕去查!」楚旭沉聲道,「舅舅太不像話了,居然將母后帶走。」
……
楚旭馬上暗查起李媛的事。
他先是派人詢問了幾處城門的守衛,有沒有李國舅的馬車出門過。
其中一處城門衛彙報說,確實發現李國舅的馬車出城了,馬車的後面,還跟著一輛小馬車,拉著行李,隨行的還有兩個家丁護衛。
「北城門?」楚旭聽到北城門那兒的消息,眸光一凝,「那是去了哪裡?」
雖然是他們姐弟一起出行,但是楚旭還是擔心李媛的安危,緊接著又馬上派出暗衛一路往北查去。
到了次日一早,暗衛才返回來,與此同時,李國舅也跟著進宮來了。
「你們下去吧,事情,由本官來彙報。」李國舅將那幾個暗衛打發走了。
他剛將李媛送上過江的大船上,外甥皇帝的暗衛們就追到江邊上來了。
為了不讓暗衛們追到江對面,他對暗衛們說,他知道暗衛們想知道的消息,他要親自回京彙報。
「舅舅?」楚旭沉著臉,問著李國舅,「朕的母后呢?」
李國舅一臉的憔悴,這是送李媛走,而連夜奔波了一晚?
「旭兒啊。」李國舅嘆道,「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主意。」
楚旭氣得臉色更黑,就算真是國舅的主意,他哪能真罰?
這可是親舅舅!
他從小到大不得楚正元的喜歡,是李家人培養他長大的。
李國舅不僅是他的舅舅,還是他的的授業恩師。
「朕當然知道是你的主意,朕是想知道,她人現在在哪兒?」
「去鎮江去了,她想回老宅住著。說,京城太悶了,她又誰也不記得,活得像個木頭人似的,很是乏味。她說鄉下村裡人多,能自由自在的生活著。」李國舅老實交待。
「她不是什麼都不記得嗎?怎麼知道鄉下的人多?」楚旭的氣不打一處來。
這可真是他的好舅舅!
李國舅看向楚旭,「她問的你啊,你不是回答她說,她的小時候,是在鎮江鄉下長大的嗎?她好奇,就去了。」
楚旭:「……」壞了,有一天,他似乎,的確是回答過李媛派人問他關於鎮江的事情。
原來,是李媛有意的?
難道,是她的潛意識裡,一直記著鎮江的事情?
「已經去了,就算了吧。」李國舅勸道,「老臣也觀察過她,就算她失憶了,她的骨子裡,就不愛這宮廷生活。將她困在這裡,是讓她受罪。」
楚旭看了李國舅一眼,氣哼哼地甩了下袖子,走到上首的龍案后坐下了。
他前腳剛送走墨離,回宮竟發現,母后也去了鎮江。
這兩人,一個昏迷多日剛醒,一個失憶中,又分別派人守著他們,他們是不可能互通消息的,但世上偏有這麼巧的事情,他們同時想去一個地方養老。
難道是命中注定的?
李國舅見楚旭沉著臉,不說話,便又勸道,「算了,人已經走了,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她決定的事情,是牛也拉不回的。」
「……」
「你越勸她,她越抗拒。再說了,她是喬裝改扮走的,裝成一個平民婦人。我還派了護衛跟著她,她又自小機靈,不會有事的。」
楚旭擰著眉尖。
走都走了,當然是算了。
追回李媛,惹得李媛不高興了,尋死自殺可怎麼辦?
李媛自從失憶后,他就發現,他的母后,再沒有笑過,更沒有哭過,那副沒有表情的臉,讓人看著,真叫人揪心。
她剛失憶時,他還以為這是她最好的結局,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他發現,這並不是李媛想要的。
「既然她已經去了,朕也不反對了。」楚旭點了點頭,表示不反對李媛去鎮江,「舅舅辛苦了。」
……
身為皇太后的李媛常期不在皇宮,是必會引來閑語。
為了不讓人亂嚼閑話,楚旭放話出去,李媛回娘家了,在太師府上靜養著。
次日後,又說李媛去了五台山,為大齊國的江山,祈福念經去了。
事情,便從此瞞了下來。
沒人非議什麼。
……
墨離的卜算,一向都准。
果然,五日後,他的馬車剛剛進入鎮江的地界,就遇上了陰雨天氣。
一夜的大雨後,河水暴漲。
「先生,前方的橋被水漫過了,馬車過不去,咱們繞道,還是再等些日子過橋?」隨行的護衛,走到墨離的馬車旁,請示著墨離。
墨離挑了帘子,望向那條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見著的河,心中一時感慨萬分。
五六丈寬的小河裡,一到夏天,就會開滿紅艷艷的荷花。
小時候,他時常帶阿媛來採摘荷花,給她做荷花燈。
如今的河裡,只剩下些斷荷殘葉。
「往回走吧,回剛才經過的鎮子上,找家客棧先休息下來。」墨離說道。
「是,墨先生。」
一行人又往回走。
走了一二里地后,車馬隊忽然停下了。
墨離正要挑帘子問是怎麼回事時,就聽外面有人爭吵起來。
是他的護衛,和別的人,那也是京城的口音。
居然在遠離京城幾百里的地方,遇上了齊國京城的人?
墨離心中好奇。
「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走了?」一個婦人的聲音,在馬車外忽然響起。
墨離身子一呆,阿媛?
他一把扯開車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