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自己,緣分總是擦肩而過(2)
我不敢辭職,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便託人到醫院打了張病歷證明說是嚴重胃潰瘍、腸炎,必須休息,請假了一年。其實,廣州我經常來,廣州的環境我比較熟悉,所以我一來,沒覺得是客人,這可能也是一種緣分吧。我先經朋友介紹,在一家私營企業做辦公室主任。老闆也認為我很適合這個工作,他可能是看上我能弄點文墨,寫點東西。這一年我已經36歲了。廣東男人可能受香港人的影響,找配偶都喜歡找年輕的,他們寧願找一個20歲沒有文化的女人,也不願找一個有文化的將近40歲的女人,這一點,我很清楚。在工作上,也一樣,那時很多私營企業正在興起,大量吸收女工和高級管理人員,但基本上都招30歲以下的人。所以,一個快40歲的女人,在廣州這個地方,是不具有競爭資本的。我很本分地在公司做了3年辦公室主任。這3年期間,我的性格得到充分的舒展,我在廣州比較活躍,仍然交了不少朋友。因為我真誠,我的朋友也對我很好。我認為,朋友是一種財富,是金錢買不到的財富。1994年底,我40歲那一年,也是經朋友介紹,我到了政府部門工作,剛開始是屬於聘任制的,第二年才正式把關係調了進來。正好這時我兒子也考上了華南師範大學。可以說,我的生活或命運,在我40歲這年才開始有了色彩。從這一年開始,我也在考慮自己的下半輩子該怎麼過。說實話,我是個比較傳統的女人,我還是渴望有完美的婚姻和家庭。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我交的朋友很多,其中也有不少男性朋友。有比我大的,有跟我同齡的,也有比我小的。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們在一起,他們都很尊重我,在友誼中總是保持著一段距離,好像是同學或師生關係。直到我45歲的時候,才碰到一個走得進我生活的人。可是,也許是命吧,他也很快永遠地在我生命中消失了。他跟我同齡,比我大一個月,姓蘇,我一直叫他老蘇。老蘇離婚好幾年了,也一直單身,一直默默地在一家內刊雜誌做編輯。老蘇年輕的時候,在他們老家小有名氣,到了廣州,像隱居一般,深居簡出,沒有幾個人認識他。同病相憐,我相信有這樣的感情,我們很投緣,在一起總是很開心。我們有時周末也會跟年輕人一樣出去玩一整天,好像年齡突然變小了一樣。老蘇要我搬到他那兒住,說這樣互相有個照應,勸了我幾次,我終於搬了過去。就算學年輕人同居吧。那段日子,我有點感覺像是第二青春期。我畫畫,老蘇就給我配詩或配上一段文字,我們就像生活在古代的文人。我很感謝老天把老蘇送到我面前。老蘇真的是那種對人生看得很透的人,什麼都不會計較,自己有多少錢都拿出來用,什麼事情都先照顧著我。他曾說,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在如今一切向錢看的風氣下,能把人生看得這麼透的人,沒有幾個了。跟他同居后,我跟他的感情越來越深。可是,好景不長,我們在一起不到一年時間,老蘇就突然得了腦瘤。他第一次動手術,只正常生活了兩個月,這兩個月,我也精心地照顧著他。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去照顧他,自己會感到是一種幸福。我暗暗為老蘇祈禱:如果老天能讓老蘇康復,我願意用我10年的壽命來換取。即使在病情最嚴重的時候,老蘇也沒有唉聲嘆氣過,沒有哭過。他是個很堅強的人。後來,他整個後腦勺又腫了起來。先後又做了兩次手術,最後一次,他在手術台上沒有再醒過來。老蘇在廣州沒有親戚,也沒幾個朋友。他父母也早就去世了。我設法跟他老家的親戚聯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來了一個堂弟。他堂弟還沒到廣州的時候,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辦,真有一種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感覺。我跟他堂弟把他的後事處理完后,自己也病了一場,前後呆在醫院一個多月。我現在身體比較虛弱,就是從那時開始累垮的。45歲以後,我越來越相信命運了。我覺得我沒有婚姻的命,我不再對婚姻有什麼奢望了。就連交男朋友,也感到有點自卑。其實,我後來也交過令我心儀的男人,他們也對我很好,也是單身,但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敢主動表態。所以,我常常失去一個又一個好男人。我想,如果在20年前,只要碰到我喜歡的男人,我肯定會主動表示我對他的好感。但45歲了,外貌又不是特別漂亮,普普通通,內心多少有一些膽怯。由於自己的自卑和矜持,我的緣分總是跟我擦肩而過,而年齡卻來得很迅猛。我拚命地工作,拚命地練書法和繪畫,拚命壓抑自己。有一天,當我要填一張表格時,在年齡那一欄寫下50歲,我突然感覺,這一輩子註定單身了。從50歲那一年開始,我就徹底沒有再想過結婚,也沒有去交異性朋友。我兒子現在也在廣州工作,有了兒子在一起,其實也就有了家庭。兒子正在談戀愛,我有時很羨慕年輕人,羨慕到眼淚偷偷流濕了半條枕巾。哎,你說我這麼大的人了,還有點不會控制情緒,有時想想也覺得好笑。我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后,我幫兒子帶孩子,有空練書法、畫畫,就這麼過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