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三章郎有情妹有意】
這幾天,從霜總是找藉口躲在朝嵐居,跑腿的差事都讓其他丫鬟去做,連一步都不出二門。
常開誠好幾天沒見從霜,心中失落難言,白天還好,他要學的東西太多,也就沒多餘的空閑去東想西想,但晚上只剩一個人的時候,他就開始胡思亂想。
那天抱住她的時候,懷中的身軀軟綿綿的,嬌小輕盈,禁不住讓人生出想要保護她的願望。
可她到底是怎麽看待自己的呢?
他一會兒想,她肯定是因為自己無禮的舉動而厭恨自己了,一會兒又想,她說不定只是氣惱,若是想個法子讓她消氣,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這麽煎熬了三四天,常開誠實在忍不住,這一天恰逢從露送銀耳湯過來,知道她與從霜最是相熟,便問她道:「從霜……從霜、怎麽這些天都沒見她過來?」
從露忍著笑,故意問:「表少爺是嫌婢子伺候得不好,想要從霜來送湯水嗎?」
「不是、不是。」常開誠急忙否認,從霜還在生著他的氣呢,若是連從露都得罪了,那還有誰幫他傳話呢?他懊惱地撓撓頭,又不能把抱過從霜的事說出來,便含糊道:「我這人嘴笨,下雨那日得罪了從霜,她不是生我氣了吧?」
從露有心試探,便問︰「婢子們犯了錯,表少爺說兩句又有什麽了,可說不上得罪。」
「不是啊,從霜沒犯一點錯。」
「表少爺,您這麽含含糊糊地說,婢子都給你搞糊塗了,到底出了什麽事啊?」
常開誠雖然憨直,也知有些事是不能說的,尤其是涉及從霜的名聲,他又不知道從霜回去有沒有對從露透露,便說沒什麽大事,只是言語上無心得罪了她。
從露心道這位表少爺總算還不是太笨,知道利害關係,看他這番關切的樣子倒是挺真的,便對常開誠說,回去會替他問問從霜。
回到院子里,從露拉著從霜到一邊的無人處說悄悄話,「從霜,你就算是想撇清自己,也不能次次都避開表少爺吧,咱家少夫人是多玲瓏剔透的人,你若是再這麽特意迴避下去,很快就會被看出不對勁來的。」
從霜一想也有道理,「那我該怎麽辦呀?」避開又不行,見面又不敢,還真讓人為難。
從露笑了,「問我?該怎麽辦,要看你怎麽想的,你喜歡他嗎?」
從霜臉紅了紅,「我喜不喜歡又有什麽用?」她從沒想過要像紅菱那樣攀龍附鳳,一心只想和從露一樣,找個老實本分,又對自己好的人嫁了,偏偏遇到常開誠對她有了情意,她知道兩人之間身分有差別,連一點點往那上面想的念頭都不敢有。
從露膽子大,又替從霜高興,見她一臉羞澀,便為她出主意,「你若是不討厭他,就該干麽干麽唄,少夫人要你去送什麽東西,你就大大方方送去,見著面了,該行禮行禮,該說的話都和原來一樣。可就記著一樣,表少爺再怎麽說喜歡你,你都得穩著,不管心裡多願意,也絕不能像紅菱那樣犯賤。男人都一個臭德性,你若即若離,他上趕著哄你,你要是由著他胡來,沒多久他就覺得不稀罕,也不那麽喜歡你了。要麽就正經八百地娶你進門,要是不行就一拍兩散,他做他的少爺,你做你的丫鬟。他要是想藉身分欺負你,你就告訴少夫人,讓少夫人替你做主。」
從霜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但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急忙辯解道:「他不會的……」
從露「噗哧」笑了出來,「還說不喜歡,這就開始為他說話了。」
從霜臉又紅了起來,伸手去打她,從露嬉笑著跑遠了。
第二天,趙晨吩咐廚房煮了綠豆湯,把湯晾涼之後,加入蒸熟的糯米,再放入冰塊,綠豆綿密,糯米彈牙,既可解暑,亦可作為點心果腹。
午睡起來後,她如往常一樣讓廚房多做一份,好給常開誠送去。
從露故意道:「從霜恰好空著,便讓她去吧。」
從霜白她一眼,卻什麽都沒說,默默去了廚房,提著食盒往外院走,出了二門正要轉向,卻見常開誠迎面走過來。
常開誠這幾日只要人在府里,就常在二門外晃悠,但又不能靠得太近,怕給進出的下人瞧見了問他,便遠遠地在能瞧得見二門出入的地方守著,終於給他逮著機會,瞧見從霜從內院出來,這便迎了上來。
從霜一時有些慌亂,步子也跟著停頓下來,但緊接著就想起從露說的話,讓她大大方方的,原本該如何就如何應對,便定了定神,再次抬步朝他走了過去。
兩人走得近了,從霜站定腳,常開誠也站住了。
烈日下,蟬聲越發肆意,撩得人心亂。
從霜福身行禮,儘可能自然地說話,「廚房煮了綠豆湯,剛冰鎮過,大少夫人讓婢子給表少爺您送過來。」
常開誠哪裡會在意什麽冰鎮綠豆湯,本是想能見她一面,向她好好賠禮,好好解釋,設法讓她消氣的,誰想當真見了面,瞧著她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竟然什麽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愣愣地說了個「哦」。
從霜沒見到他之前本來是惴惴不安,待見他這副木愣愣的樣子,原先的不安忽然消失不見,不知不覺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舉起手裡的食盒道:「既然這麽巧在這裡遇上了,婢子便算是把東西送到了,表少爺,您拿好了。」
常開誠下意識地接過食盒,見從霜轉身準備回去了,急忙道:「哎,你先別走,」
從霜回頭,「表少爺還有什麽吩咐嗎?」
「不是……」常開誠突然靈光一現,「你等我會兒,等我吃完了還得把碗帶回去呢。」頓了一下,怕她不情願,又補充道:「我吃得很快的。」
從霜忍不住笑了出來,「表少爺是要站在這裡吃嗎?」
常開誠見她笑了,心中頓覺寬慰,「我要是回屋吃,你等我不?」
從霜抿著嘴,眼睛不瞧他,「表少爺還是回屋去吃吧,婢子等一會兒不打緊的。」
常開誠欣喜地提著食盒往回走,走了幾步,回頭見從霜小步跟在後面,雖然半垂著頭看著地上,嘴角卻是彎彎的,想來她並不厭憎自己呢,心中頓覺雀躍無比。
他見從霜落後自己十幾步,大概是她步子小,便特意放慢了步子讓她能跟得上,然而從霜本就是故意落後,好與他拉開距離的,見他放慢步伐,便也放慢了自己的步子。
常開誠這人其實不是蠢笨,只是長居小鎮,見識較少而已,加之個性爽直,沒什麽城府,所以才在京城鬧了不少笑話。他見自己走得慢,從霜也走得更慢,起初訝異,略略想了一下也就明白她的用意,暗暗告誡自己,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諒解,以後可要時時謹慎注意,以禮相待,不能再像之前兩回那樣莽撞唐突了她。
長夏將盡,趙晨的肚子也越來越大,某日夜裡,她懶洋洋地斜靠在榻上看書,方泓墨摟著她,卻不與她說話,只朝她的肚子絮叨成長大計。
趙晨揚了揚手中的書,「與其說這些吃吃喝喝的,不如讀點書給昕兒聽,不然以後生出來個不求上進的吃貨怎麽辦?」
「吃貨就吃貨唄,他爹能賺錢養他。」
「我可不要養個紈褲兒子。」有個紈褲相公就夠了,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矯正過來的。
「也許是個女兒啊。」
「女兒是個只知道吃喝享樂的吃貨不是更糟?」
「享樂就享樂唄,她爹能賺錢養她。」
「你能養她一輩子,她不用嫁人?」
方泓墨傲然道:「她要是沒看得上眼的,我就養她一輩子又如何?」
趙晨白他一眼,「到時候她沒人要,我再看你會不會如此淡定,多半要氣得跳腳。」
「以你我這般人才與相貌,生出來的女兒又怎麽會沒人要?我反而怕她嫁去夫家要委屈受氣,阿晨,不如我們招贅一個女婿吧。」
趙晨扶額,「你想得也太過長遠了吧。」
這傢伙居然振振有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胡扯了半天還不是找藉口不想讀書嗎?趙晨把書扔進他懷裡,「讀。」
「咳咳,我讀就是了……」
方泓墨於是悠悠讀起書來,趙晨笑看著他,一派和樂融融。
悠閑的一夜過去,隔日趙晨又忙碌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