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很快,騎馬的眾人飛馳而至,當先一人見此情形,喝令隨眾將不及逃走的眾匪擒拿,自己則縱馬靠近馬車,一面大聲呼喊:「淵渟!淵渟!」
方元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一看清此人面貌便哭叫道:「謝參軍,少爺落水啦,表少爺也跟著跳下去了!你快救救他們吧!」
謝齊修聞言大驚:「落水了?什麼時候的事?」
方元邊哭邊叫:「就是方才半刻鐘都不到,快快!遲了就來不及了!」
謝齊修立即點了幾個水性好的衙差,下水救人。
這一段江流尤其湍急,且水下暗流複雜,幾名衙差躍入水中,等一口氣用完再出水,已經是十數丈外的下遊了,暗夜裡水下難以視物,江面又如此寬闊,就這麼幾個人去找,根本無異於大海撈針。
找了一刻多鐘無果,那幾名衙差已經耐不住水下寒氣,不得不先上岸休息。
這會兒謝齊修已經帶人把被武師困在包圍圈內的劫匪擒住,再派了一半的人去密林中搜索零散逃亡的劫匪,見那幾個衙差回來,便命人在江岸邊生一堆火,讓他們取暖烘衣。
眼見這幾名年輕力壯的衙差只是下水一刻多鐘,已經凍得面色蒼白,嘴唇青紫,謝齊修越加擔心方泓墨與常開誠的安危,水性好是一回事,可這冬日裡的江水冷得徹骨,常開誠水性再好,也扛不住這江水之寒啊!
謝齊修心中焦慮自責,但此時再叫人下水,一是無用,二是怕會再搭上人命。
他只得命人將受傷的范思源送回淮京,同也將擒獲的匪徒押送回去,餘下的人則列一長隊,他親自帶著沿江往下游搜索,一面舉著火把高聲呼喊,只期望方泓墨與常開誠能瞧見岸邊火光,聽見呼喊,以此指引方向,游到岸邊。
方元亦不肯跟著衙差回淮京,一面用袖子抹著眼淚鼻涕,一面跟著謝齊修後面,說一定要找到少爺才回去。
大約一個多個時辰后,鄭大牛帶著方府護院也趕到了。他們在來時與押解眾匪的衙差相遇,問明事情經過,加急趕路,再見到岸邊一長列火把緩緩前行,自然知道是謝齊修等人,便一同加入搜尋的隊列。
然而大半夜過去了,搜索無果。
謝齊修的心越來越沉,只怕前面探路的衙差回報時,找到的只是二人的屍體。
眼看著東方天際有蒙蒙亮光,前面的衙差忽然一陣騷動,似是發現了什麼,謝齊修心中一緊,急忙加快步伐向前,很快就見前方江邊淺灘上趴卧著一人。
雖然此人趴卧著看不見面容,但謝齊修見此人身穿短襖黑褲,綁著褲腿,衣著並不像方泓墨。這一段江面變得開闊,江邊也出現了淺灘,他一躍跳下,順著淺灘快步奔近。
江岸上方元大聲叫道:「那打扮,是劫匪,領頭的那個,就是他要殺害少爺!」
雖然當時陸九蒙著面,但衣著未變,方元一眼認出。而這個時候出現在江邊淺灘之人,與昨夜之事若是沒有關連,那也太過巧合了吧。
謝齊修聞言放輕腳步,接近趴卧之人後,拔出腰刀,警戒地將他翻過身來,一見面容,果然是陸九。
就見陸九臉色青白,雙眸緊閉,右臂一道極深且長的刀傷,傷口深可見骨,因在水裡泡的久了,傷處皮膚肌肉外翻,已經發白。這麼深的傷口一定出血甚多,泡在水裡鮮血流失更快。
謝齊修伸指搭在陸九腕上,察覺他仍有微弱脈動,知他是因失血過多昏迷過去,濃密而細長的眉毛隨之緊緊皺了起來。
陸九身上的刀傷,應該是淵渟或開誠留下的,可見三人在水中有過殊死搏鬥,陸九受了這麼重的傷,那麼淵渟與開誠也極有可能受傷,在冰冷刺骨的江水裡,如果還受了傷……如今搜尋了一夜卻只找到陸九,不能不讓人擔心那二人的安危!
謝齊修留下大部分衙差繼續沿岸搜索方泓墨與常開誠下落,自己帶陸九回京,把陸九押送至京兆尹府關押后,再點齊人手趕往方府。
當他抵達方府門外時,已是事發第二日的下午了,他略一猶豫,還是對門口通傳的下人道:「謝某有急事相告,請大少夫人見面詳談。」
趙晗自從謝齊修莫名來問方泓墨出發時辰與出行方式,就擔心他路上出事,派鄭大牛去打聽情況,卻遲遲等不到他帶消息回來,不由焦慮萬分,一晚上就沒能睡好。
第二天她一早就起來了,卻直到下午才聽聞下人通傳,說謝參軍來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來到前院二堂,見到謝齊修面帶愧色,身邊還跟著哭哭啼啼的方元,頓時心就涼了半截,說話時聲音都抖得厲害,簡直連不成句:「齊修,泓墨他是不是……」
謝齊修又悔又愧,方泓墨托他調查陸九,自己收到消息,說陸九召集人手,有「大買賣」要做時,已經是昨日上午的事,他知道泓墨當天出發明州,立時聯想到陸九說的「大買賣」恐怕與泓墨有關,這才匆忙趕到方府詢問,又加急追趕,沒想到最後還是沒有來得及……
聽趙晗這麼問,他急忙回答:「他落入瀘江,開誠也跟著跳下去救他,只是江流湍急,兩人都被沖往下游,暫時……暫時不知所蹤……」
身後的從霜發出一聲驚呼,隨即就哭了起來。
趙晗只覺渾身發冷:「他是何時墜江的?」
「昨夜亥時前後……」
那就是八九個時辰之前的事了,在冰冷刺骨的江水裡泡這麼久……趙晗只覺眼前發黑,身子搖晃著站不住腳。
從露急忙上前扶著她,回頭再看從霜,從霜已是泣不成聲。
謝齊修十分愧疚:「你先別傷心,開誠水性極好,他又是緊跟著淵渟下水的,我回來是為了押送陸九,並來告知你事情經過,這會兒還有人繼續往下游搜尋,我即刻回瀘江邊繼續尋找他們,一旦有他們的消息就……」
趙晗深深地吸了口氣,定定地注視謝齊修:「我也一起去找。」
從露大驚:「這怎麼行?少夫人您身子還沒全好,這麼冷的天……」
謝齊修也道:「這麼多人在搜尋,不差你一個,你不如安心在府中等待,我一定會盡全力尋找淵渟與開誠的。」
趙晗搖搖頭,斬釘截鐵道:「我不能在府中等消息,我非得第一個知道他的……下落不可,齊修,請你先出髮帶人去找,留一位衙役大哥給我們帶路就行,我要先……稟明父母親此事。」
她又回頭看向從霜:「你是留在府中還是與我同去?」
「婢子同去,婢子也要第一個知道他的下落。」從露的臉上仍掛著淚珠,說話還帶著哭音,眼神卻如趙晗一般堅定。
謝齊修見她們去意堅決,也只能同意。
趙晗送走謝齊修,回到內院,心中發愁該如何向婆婆稟明此事,泓硯的事已經讓她備受打擊,加之最近操勞過度,若泓墨再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她會撐不下去,泓墨此時情況未明,假若最後他平安回來了呢?婆婆豈不是白白傷心擔憂?要萬一她因此急出病來,豈不是更糟?
思前想後,趙晗決定還是先把事情告訴二嬸,二嬸畢竟隔著一層,雖然同樣震驚而擔憂,卻不會像婆婆那麼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