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韓氏其實真正放心不下的是泓硯之事,但阿晗畢竟是泓硯嫂子,且泓硯自出事醒來后,對阿晗的態度就怪怪的,雖不知就裡,她還是隱約覺得,托阿晗照料泓硯是不合適的,便托林氏多照料看顧泓硯,把公中賬務交給了趙晗來管。
林氏說這話本來也沒什麼私心,公中一直是長房在管,趙晗又不是心眼刁鑽、處事不公的人,讓她管林氏沒什麼不放心的,於是就答應了韓氏,替她多照看照看泓硯。
一說起這件事,林氏與韓氏一樣,對趙采嫣十分不滿,雖說她有孕在身,可照看泓硯仍是她的本分啊,趙采嫣卻當個甩手掌柜丟給婆婆,如今倒要她這個二嬸來幫忙承擔,像什麼話啊!
趙晗是知道就裡的,從心底來說,在這件事上她其實是更同情采嫣的,若是她堅持要和離,也不能怪她。只不過如今她還是方家二兒媳,泓硯正妻的身份,就這麼對泓硯不聞不問,對於公婆來說也好,對於周遭的人來說也好,只會覺得她沒有婦德,不守為妻之道,實在是不智之舉。
想起趙采嫣之前瞧見她與泓硯時的神色也很不對勁,趙晗和方泓墨辭別韓氏出來后,對他說想去找趙采嫣談談。
看方泓墨神情,對此是很不以為然的,但也沒阻止她,只道:「我在外面等你。」
趙晗瞧瞧他一身粗布大棉襖,攔腰扎著一根布帶,自是船家借給他的衣裳,想是他一回家就來找她,顧不上更衣,便道:「你不去換身衣裳么?」
方泓墨挑眉:「有什麼好換的?」
趙晗瞧著他胸口一灘淡淡的痕迹,還是她方才大哭一場留下的淚痕,不由抿嘴笑道:「好好一個翩翩佳公子穿著這身衣裳,不怕毀了你的倜儻形象嗎?」
方泓墨哂然一笑:「你不嫌棄就無所謂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趙采嫣的屋外,她自從方泓硯出事後就住到東廂去了,趙晗輕輕敲了敲門,不一會兒聽雪來開門,瞧見趙晗后急忙行禮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歇下了。」
隨著她把門打開,趙晗忽然聞到股藥味,不由訝異:「采嫣病了?」
聽雪愣了愣,隔了會兒才神色不甚自然地道:「是……」
趙晗覺著不太對勁,邁步進屋:「采嫣病了我看看她。」
聽雪不敢阻攔,跟在她後面往裡面走。
趙晗進屋后見趙采嫣坐在桌前,默默地注視著桌上一碗黑色葯湯,即使聽見她進屋的聲音也沒有抬頭看過她一眼。
趙晗走到桌前,在另一個凳子上坐下,看了看那碗葯湯,再看看趙采嫣:「采嫣,這是什麼葯?」
趙采嫣淡淡道:「下胎葯。」說來也可笑,這本是她為了預防萬一從蘭有孕所備的葯,如今卻要用在自己身上了。
趙晗見趙采嫣神態已猜到七分,聞言倒不是太驚訝,低嘆口氣道:「這種葯多是劇毒傷身之物,你可想清楚了。」
趙采嫣猛一抬頭,脫口而出:「你懂什麼?!我念了他兩輩子,我為他做了那麼多,可他卻如此糟踏我對他的一片情意!我已經心死了……」
可父母也好祖父母也罷,沒有一個人贊成她和離的,還紛紛以她腹中胎兒為由,要她不可任性,要在夫家忍耐順從。其實他們不過是怕被戳脊梁骨說三道四,怕被人唾棄,說趙家無情無義罷了!
既然如此,她就喝葯下胎,看他們還用什麼理由阻止她與泓硯和離。
趙晗又哪裡會不懂趙采嫣為何如此,但她並不准備對趙采嫣說穿此事,便裝作沒聽見兩輩子那句話,只道:「二弟他不過是你的一個執念,既然對他已經心灰意冷,那就把這執念放下吧。如果你真的是對他死心了,就更要愛惜自己才是,想一想以後的日子,自己想怎麼過,該怎麼過。」
說完趙晗就起身出去了,該說的已經說了,趙采嫣最在意的始終是她自己,以後要怎麼做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了。
趙采嫣默默無言地望著桌上的葯湯。
趙晗出了門,冬日午後的陽光帶著柔和的暖意,斜斜地正照進她眼睛里,她眨了眨眼,方泓墨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兩人便牽著手,慢悠悠地往自家院里走。
一個本是錦衣華服的如玉公子,此時卻穿著粗布大棉襖,鴉黑的頭髮凌亂地抓到頭頂,隨意地用根木簪別著;
一個本是明眸善睞的清麗佳人,這會兒卻腫著雙眼,素凈的臉上未著半分脂粉,一頭長發只挽了個簡單的髮髻。
趙晗想想此時情景,其實有點好笑,她微笑著去看泓墨,他也正轉過頭來望向她,眼中卻只有發自內心的欣賞之意,還有深深的繾綣之情。
她想,她此時的眼神也是如此的溫柔吧。
兩人回到院里,方泓墨沐浴更衣時,趙晗讓從露打點冷水來敷眼,讓雙眼的浮腫消下去些,再拍了些粉在眼下,對鏡照著梳妝了一番,才覺得看起來好一些。
方泓墨洗的很快,出來時在月白中衣外披了件絳紫色的直裰,顯得神清氣爽。
他終於平平安安回到家裡了!趙晗目不轉睛地瞧著他。
剛沐浴完的他,那對濃密的劍眉還有些濕漉漉,睫毛被水沾著,顯得更為濃黑,襯得墨眸朗朗如星,散在肩上的濕發漆黑柔亮,宛若絲緞,發梢還滴著水。
她心中歡喜得緊,嘴角一直掛著笑,拉他過來在凳上坐下,站在他身後用干帕子替他把發間的水吸干,又用玳瑁梳細細地梳著。
屋裡幾個丫鬟瞧眼色便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了。
方泓墨微垂著頭,靜靜的任她梳著頭,忽而道:「你曾問我是不是有事要告訴你。」
趙晗輕輕替他梳順了一縷頭髮,再換了另一縷,八、九成乾的頭髮摸著順滑如絲:「你不是說,說了我也不會信么?」
他抬眸瞧著她,微微笑著:「你會不會信?」
趙晗哼了一聲:「哪有說都不說就問別人信不信的?」
方泓墨把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手臂攬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圈了起來:「我就問你一句信不信,不信我就不說了。」
乍然被他拉進懷裡,趙晗不由臉紅了紅,笑著白他一眼:「我就姑且信之,你說吧。」
方泓墨見她嬌嗔之態,禁不住心動,伸手扶住她的下頜,側頭吻住她的雙唇。
兩人溫存纏綿了會兒,趙晗察覺他呼吸漸促,只怕再親昵下去就不要談事情了,便在他肩頭輕推,與他分開,紅著臉啐道:「說要告訴我事情,一句都還沒說呢就胡來,你這是存心打岔吧?」
方泓墨挑眉道:「我明明是被你分心了。美色誤人啊……」
趙晗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眼都腫著呢哪裡美了,你只不過落了回江,怎麼眼神就不好了呢?」
「誰說我眼神不好?我瞧得清清楚楚,其實眼睛有點腫更好看……」
她收了笑容板著臉,半真半假地逼問道:「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你還能去哪兒?」方泓墨剛說完,見她真的起身要走,急忙把她拉回懷裡,「我說我說。」
唯因這事太難開口,他不知該從何說起,略微想了想便問:「你信有人能知道前世之事嗎?」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