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她毫不遲疑的開口:「外面露台,靠邊牆那邊,全部排滿。」

秋然?

她竟然讓那人這樣叫她?

剎那間,一股不爽,讓他忘了其它的問題,不由自主的跟在她屁股後頭,質問:「那傢伙是誰?」

「欣豐園藝的小老闆。」她抱著盆栽,穿過客廳,走進他的卧房,再彎進那廣大的浴室。「他是我學長,我請他來幫忙。」

「學長?」學長就可以叫她名字嗎?

「沒錯。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歡有人進你房間,你房裡的都是我搬進來的。」

她將美人蕉放到浴室牆角以枕木和黑色鵝卵石做成的造景里;那之中早已放了一棵芭蕉和好幾盆蕨類了。她調整了一下位置,然後退後一步,看了一下,回頭問他:「你覺得這樣好看嗎?人家說這是峇里島風。」他傻眼的瞪著她。沒等他回答,她又轉回頭去,看了一眼,宣佈道:「再來株親王椰子和姑婆芋好了,比較沒那麼空曠。」

說著,她轉身走了出去,攔住那名已放下竹子,正在移動客廳里工具的男人道:「邦哥,可以再幫我弄株親王椰子和姑婆芋嗎?姑婆芋要大一點,看有沒有和人一樣高的。」這豪宅屋頂挑得太高,植物大一點才好。

「沒問題。」那男人露齒一笑,從屁股後面的口袋掏出手機叫貨,一邊道:「我叫大伙兒把竹子排好了,底盆的部分拿枕木擋起來,這樣若是有枯掉的就能直接換,你看看可不可以,不行的話,我們再喬過。」

「謝了,我下次再請你吃飯。」她笑著和那男人揮了下手,轉身走到外面露台檢查。

請那男的吃飯?開什麼玩笑!

他快步跟上,猛然伸手抓住她,惱怒的道:「等一下,你不能!」

話到一半,他驚覺自己想說什麼,不覺一僵。

「不能什麼?」她看著他。不能請那傢伙吃飯!他想對她低咆,卻又覺太荒謬,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他漲紅了臉,猛然閉上嘴,只能瞪著她。

「你如果不喜歡這些盆栽,我可以請他們搬回去。」她瞧著惱怒的他,冷靜的開口,「我只是以為你會喜歡。」

喜歡?

他愣了一愣,「喜歡什麼?」

「植物。」她盯著他,眼也不眨的說:「那天在公園,我看你好像很喜歡。我本來也只打算在客廳和浴室放兩盆花就算了,後來又想到,其實外面這裡可以鋪些草皮,再放些竹子擋風遮陽,這樣你就算不喜歡出門,也可以到露台踩踩草皮,活動一下。」

所以,她是為了他?

他一下子找不到聲音。

「秋然,露台這樣OK嗎?」園藝的小老闆,走到露台這裡來,笑問:「還有沒有需要改的?」

她看著那還抓著她手的男人,問:「怎麼樣,你喜歡嗎?」雖然看似鎮定,但他可以看見她的眼裡,閃過一絲不確定。他可以感覺到,掌心下的她,不自覺繃緊了肌肉,屏住了呼吸。他喜歡嗎?

不由自主的,他抬頭看。

原本空蕩蕩的露台,鋪滿了土和翠綠的草;靠客廳這裡的角落,出現了一個古樸石鑿的池,池裡飄著浮萍和荷葉;水池旁,有棵昂揚的樹,枝條扶疏,上頭還有小小的粉色花苞;順著草皮往前,牆邊的青竹排得滿滿的,遮住了喧鬧的城市。

風吹,竹林沙沙作響,翠綠的葉,隨風搖曳著。

他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草地,感覺它們在他腳底下的柔軟。

「如果你希望恢復原狀,我還是可以叫他們撒走。」

她的聲音,悄悄的、輕柔的,在他耳邊響起。

他抬眼,看著那面容蒼白的女人,喉頭緊縮,心也緊縮。

她以為他想自殺,所以讓人把青竹排滿邊牆,讓他無法再站上去。

剎那間,他知道,她在乎他的想法,在乎他是否喜歡,在乎他會拒絕。

她緊張的,等著他,在乎他……那,神奇的化去他的不悅和怒氣,平添胸口幾許無以名狀的抽緊。「不——」他清了清喉嚨,有些不自在的說:「不用了,留下吧。」

那個回答,讓她鬆了口氣,他可以看見,她僵硬的表情,軟化了下來,平直的,因他的允諾而融化微揚,漾出一朵讓他心顫的微笑。

最神奇的,是她的眼,那原本總是像浮著一層薄冰的眼,瞬間化成一汪輕柔的,讓他想永遠沉醉在那裡。

「謝謝。」她說,語音溫柔而沙啞。

「該…」他瘠痙開口:「道謝的是我。」

話一出,那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兩人同時一顫。

剎那間,綠影閃過,白霧幽幽。

他看見,一座安靜的迷霧森林…

不知怎地,那影像讓他感到驚懼。

像被燙到一般,他鬆開了緊握她上臂的手,退了一步。

「抱歉……」他嘎聲道:「我不太舒服,先回房……」

匆匆的,他轉身離開,丟下了她,卻又在看到那個園藝老闆時,猛然站定。

「怎麼了?」見他又站住,她擔心的問,剛剛那一瞬,他看來像要昏倒一樣。「你還好嗎?」他不好,他想回房,但讓她留在這裡,和那個叫她「秋然」的男人在一起,讓他腸胃一陣翻攪。

如果他敢承認,那感覺就像恐慌。

「先生?」她輕觸他的手臂,口氣有些不安。

那疏離的稱呼,讓他惱怒。

他回首,看著她,厲聲道:「我叫夜影,不叫先生,如果你要住在這裡,至少記住我的名字!」

她的臉色在瞬間刷白。

他想吐。

他說的話,傷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覺得矛盾,他沒有錯,他一向這樣說話,但在那一秒,在她眼裡浮現痛楚和怒意的那一秒,他恐懼得無法自已,害怕她會掉頭就走,離開這裡,離開他!

那驚恐是如此巨大,幾乎吞噬了他,他在眨眼間就開口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他是如此驚慌,慌得連面子都無法顧及,慌得連旁邊還有別人都不介意。才短短几天而已,她的存在已是如此巨大。憤怒和恐懼,在腦海里衝突著,他怎會如此在乎她?但道歉的話,還是繼續傾泄而出,就連強大的自尊也抵擋不住。

「我很抱歉……」

他的臉色蒼白,語音沙啞。

看著眼前慌亂失措的男人,除了一開始的錯愕和憤怒,她胸臆中,卻有更多的心疼。

認識他之後,她不曾見過他如此慌亂,雖然氣他無端的斥責,但他迅速拉下臉的道歉和那掩不住的慌,也讓她的怒氣緩和了下來。

「你是我的僱主,直接稱呼你的名字,並不適當。」她冷靜的開口。

他眼角一抽,暗瞳里有著疼痛的情緒,嘎啞道:「我以為,我們至少可以算是朋友……」

她僵住。

那反應,讓他胸悶氣窒,他沒再多說什麼,匆匆轉身。

她的學長站在落地門邊,側身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假裝在看簡訊,但臉上有著掩不住的尷尬。他是邦哥,他是僱主,小小的稱呼,卻有著天地之差。那瞬間,他感到羨慕,還有狼狽,那是另外兩種讓他陌生的情緒,教他惱怒。他忍住想將那傢伙丟下樓的衝動,面無表情的快步從那男人的身旁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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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夜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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