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想報復也不那麼容易
他平日里張狂,不過是小心翼翼的掩藏著內心的悲哀,儘管從始至終都帶著那麼一點點的希冀,因為秦姑娘夠強,或許不會介意有一個比較弱的丈夫,如果她成為自己的妻子,他也不介意讓夫妻之間的地位倒掉過來,可是相處久了,他的態度也表現的足夠明顯,也相信秦姑娘知道他的心意,他就知道,這點可能性都是沒有的。
在家裡鬧騰,何嘗不是一種發泄,何嘗又不是自欺欺人。
正好,這一回,她娘該醒了,他也該醒了。
「不許胡說,不許胡說,」沈庾氏也歇斯底里,「你怎麼能這麼貶低自己?我兒好得很,好得很——」
或許是心裏面的情緒發泄了出來,沈朝三倒是安靜了下來,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娘。
沈父在一邊,少了兒子被打成重傷的憤怒,少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倒是別有感觸。
以前倒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居然還是個痴情種,他脾氣不好,也不夠優秀,但是他照樣活得放肆張揚,別人再優秀他也不放在眼裡,長輩再怎麼拿別人來對比說教,他也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那些人在他眼裡也就一群蠢貨白痴。
喜歡上一個姑娘,他自己倒是變得卑微了,甚至將自己貶低到塵埃里。
沈父微微的眯著眼眸,經此一役,對於自己這獨子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之前也知道自己兒子喜歡上秦桓溫的女兒,但其實沒當一回事,由得他們母子折騰。他比起沈庾氏,對沈朝三倒是看得清楚,秦家門第雖然低,但是自己兒子這樣子,就不該將眼光放太高,能娶到秦桓溫的嫡女,已經是很好的姻緣了,所以說,心裡雖然還是有點不滿意,對於這門婚事還是樂見的,當然,就算是不成也無所謂,帶著放任自流的姿態,只是沒想到最後搞成這模樣——結親不成,結了仇。
然而,在看到秦氏女對自己兒子的影響力之後,沈父反而有幾分真心想要促成這門婚事的心思了,雖然早就對這混賬東西失望透頂,但是看到了他有上進的可能,又如何能真的無動於衷。——誰能理解一個老父親,看著自己獨苗苗爛泥糊不上牆有多糟心。
「你要真喜歡秦家那姑娘,爹可以帶著禮物登門賠禮道歉,然後再跟秦大將軍好好的商議一下,咱們將姿態放低一點,未嘗不能讓你得償所願。」沈父對沈朝三說道。
沈朝三將目光移到他爹身上,他爹居然跟他心平氣和的說話,還真是難得,一副全然為他考量的模樣,就更是難得,不過,沈朝三冷笑一下,「你打什麼主意,我知道,賠禮道歉是應該的,剩下的事情你就別想了,秦姑娘的婚事,她自己不點頭,秦大將軍也做不了主,而很顯然,你兒子一開始就不在秦姑娘的考慮範圍內,以後也不會在。」
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結果又是這陰陽怪氣的鬼德性,沈父直想抽死他,不過他一副躺著動都不能動的鬼樣子,沈父也告誡自己忍耐,當真現在動手,搞不好真的讓他將小命給搭進去,到時候悔斷腸子也沒用了。
「所以你果然就是個廢物,一個姑娘,你連半分都搞不定。」
沈朝三面上扭曲了一下,不過最終居然保持了沉默,什麼都沒說,要知道在以往,他爹如果說類似的話,他鐵定立即跟他爹吵起來。
沈父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混賬東西,當真是陷進去爬不起來了。
深吸了一口氣,「你也別灰心喪氣,這婚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大將軍真的點頭答應了,那秦姑娘還能尋死膩活的反抗不成?」
別人家的父母若是鐵了心,當子女最後或許真的只能接受,但是這明顯不包括秦姑娘。沈朝三涼涼的看了他爹一眼,那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沈父被氣了個夠嗆,抬起手就想抽人,然後又憤憤的放下,狠狠的瞪了一眼下意識就要擋在前面的妻子,將這混賬東西寵得,將她都不放在眼裡了,居然還這麼護著。
「夫君你也不要多想了,這門婚事我不同意,倒不如按照之前的……」沈庾氏突兀的閉了嘴,讓兒子知道了用脅迫的手段,怕是又要鬧騰,「她要嫁進了這家門,還不將朝三吃得死死的?我養大的兒子,能讓外面的女人給踩在腳底下,夫綱不振?」但是為奴為婢就不一樣了,到時候還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沈庾氏總是對自己兒子感覺良好,就跟瞎子似的,這到底是怎麼來的,有時候真的讓人感覺很驚奇,次數多了,沈父心裡也半點波瀾都沒了,不過,這會兒他也想告訴沈庾氏,這不是她答不答應的問題,主動權全掌握在別人手裡,那姑娘點頭了,那必須是會嫁進來的,誰讓她這個當娘的絕對拗不過兒子,而她不點頭,自然一切都是白搭。
沒見沈朝三都直接別過頭,閉上眼睛,一副眼不見為凈的模樣。——他自己清醒了,顯然他娘還在「做夢」,沉醉在她有一個完美好兒子的夢境里,不可自拔。
「爹要賠禮道歉就趁早,報復的念頭更是最好不要有,秦大將軍常年征戰在外,想必骨子裡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現在印國還需要他,將他惹惱了,做出點什麼事情來,整個朝堂上下怕是都不會放過沈家。」
他說這話,多半還是為著心上人考量,不過,能說出這話,沈父依舊覺得驚奇,所以說,他這兒子,或許還真的不是一無是處。
「你們有事就去忙吧,不必在這裡守著了。」
這夢倒的的確確是醒了,但是,就因為醒了,所以,心情簡直糟糕透了,而且身上的疼痛也讓他沒精力繼續說什麼,雖然,說點話,轉移了注意力,還能好受點,但他確實不想說了,他父母繼續杵在這兒,沈朝三隻會越發的暴躁。
看他閉上眼睛,不想再搭理人的樣子,沈父跟沈庾氏只得將伺候的人細細叮囑一番,一前一後的離開沈朝三的寢房。
沈父最初的憤怒也平息了下來,思慮著登門道歉的事情。
沈庾氏這會兒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夫君還真準備去賠罪?朝三被打成這樣了,還要我們去賠罪?再說不過是寒門庶孽,我們沈家去給他們賠罪,他們也不怕折壽!賠罪?想都不要想!」很有幾分睚眥欲裂,或許在沈家的時候還後悔惹上了煞星,然而,事已至此,不代表她就會就此善罷甘休。
說什麼人家折壽,還真把自己當仙佛了?還不是怕丟了面子。不過,對於這事兒,不去賠罪,未必能保住面子,反而會失了世家的風儀跟氣度。
一涉及到兒子就不可理喻,胡攪蠻纏,沈父就不想跟她說話,然而,她不同意,這事兒就成不了,畢竟,他初一賠罪,她初二就能找麻煩,那麼他的賠罪還有什麼意義?搞不好人家認為你是故意找茬,拿秦家尋樂子。
「你也聽你兒子說了,秦桓溫也不是個好對付的,這時候真要做得過分了,能有什麼好結果。」沈父冷淡的說道。
「他打仗難道不要糧草?他的糧草又是從哪兒來的?我就不相信對於他秦桓溫而言,千千萬萬的將士還比不上他一個女兒?」沈庾氏陰狠的說道。
沈父聞言,用一種非常陌生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她真的就瘋魔到這般地步?「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邊境安危,豈能如此兒戲?」
「不過是稍微卡一下而已,又不是不給,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不過是為了讓秦桓溫就範,他要退一步,這事兒自然就不會發生,如果他硬抗著,就足以證明,他這個人私心大於家國大義,這樣的人,怎配為大將軍?」沈庾氏冷冷的說道。
沈父看著這麼無恥又陰毒的妻子,久久無言,揉了揉發脹的眉心,「就算你用這樣的方式把人弄回來了,你確定朝三不會跟你鬧?他一鬧騰,你確定自己不會妥協?」
「那是秦大將軍自己將女兒送來我們沈家的,跟我有什麼關係?能收留她已經是大發慈悲了,朝三真要鬧騰,我就把人送走,他能鬧騰得起來?」沈庾氏不以為意。
沈父笑了一下,只是眼中並無多少溫度,只覺得這女人狠起來,當真挺可怕,不過同樣也對她帶著幾分嘲諷,真以為自己想什麼就是什麼,未免太天真太可笑,「行,你既然都想好了,那就這麼做吧,就看你能做到哪一步。」
「你什麼意思,你不管了?」
「我管?我有什麼能力管?你想要打糧草的主意,沈家可管不到這一塊兒,總管軍事的是王太尉,兵部兵器器械、戶部糧草,沈家可都不沾邊,戶部尚書是你娘家兄長,正好,你可以回去找他,不過,我還要提醒你一句,六部乃是尚書省轄內,六部有什麼動靜,豈能瞞過尚書令祝大人,祝大人乃是寶妍郡主的外祖父,對寶妍郡主分外疼愛,寶妍郡主跟那秦氏女可是親近得很,寶妍郡主瘦下來,可都是那秦氏女的功勞,現在不少祝家人對秦氏女都挺有好感,所謂牽一髮動全身,這裡面可複雜得很,你能耐,你去走動關係,我是沒那個能耐。」沈父說完,直接拂袖而去。
世家關係錯綜複雜,有時候共同進退,更多的時候卻是各自為政,講的是家族利益至上,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就罷了,涉及到國家大事,那就有得扯了,且不說沒有幾個人會因為小事置國家安危於不顧,就算是所有的關節都打通了,沈家將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不說,還會欠下人情,這人情債最是難還,搞不好就得栽進去,再說,沈氏是大家族,不是一個兩個人的,沈朝三人憎狗嫌,他倒了霉,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拍手稱快,所以,所謂的狠狠報復,還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在最初的憤怒之後,沈父倒是冷靜了很多,將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這事兒到底是自己妻子做得不地道,而且兒子那樣,半死不活的還甘之如飴,當父母的給他找回場子,他還反過來跟他們急,別提讓人多惱火了,而現在發現報復也不容易,別提讓人多煩躁了。
其實最好的辦法還是登門道歉,將事情化解了,可惜……
沈庾氏看著自己丈夫離去的背影,面上陰晴不定,手裡面的帕子都要扯爛了。
而沈庾氏身後伺候的人,戰戰兢兢的,恐懼得不行,誰讓她們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加上之前在大將軍府「護主不利」,這一回,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沈庾氏陰沉著臉,果不其然,沒多久就叫來管事,將伺候的人給處理了。
除了最得沈庾氏信任的一個丫鬟,一個嬤嬤,其餘的人全部都沒能倖免,哪怕是在沈庾氏跟前有幾分得臉的,亦沒能逃過殘酷的命運,不管如何哀求,都沒讓沈庾氏有半分的動搖,而就算是倖存的兩個人,依舊是受了懲罰。
這才是真正的殘酷的世家大族,對於奴僕,自己的命,當真是完全掌握在主子手裡,主子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打殺幾個奴僕而已,都沒人會追究,不會被人說什麼陰狠毒辣,朝中官員也不會因為這個被彈劾內宅不修。
明明,很多時候可以避免的,就好比沈庾氏,只要將伺候的人打發遠一點,她們也就不會聽到她大膽而惡毒想法,自然就不用將命給填進去,偏生,後果考慮到了,卻不去考慮一下當前。
所以這種人,瞧不起識薇的出身,也是很正常的,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只不過這一回卻被看不起的「小人物」崩了滿口牙,飽嘗了鮮血淋漓的痛楚,偏生還有可能找不回場子,那種憋屈與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