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第19章

江照愣住了。

石淮的表情並不像是騙人,眼神里乾乾淨淨的一點雜質都沒有，像是一彎湖水落在裡面,清澈得都能倒映出江照的表情。

這樣的情況是江照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他反應過來之後就開始急急地追問道：「你還記得你是誰嗎？叫什麼名字？現在多大了？」

石淮的表情頓時就不是很好看了,但是依然語氣溫和，「我是石淮,您是哪位？」

江照的表情從驚恐一點點變得難以置信,然後轉身去拽旁邊的醫生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不認識我了？」

江照這麼大個人,又是剛出完事故的狀態，本身就有點脫力，抓住醫生的袖子之後不由自主地就把力都壓在他身上了，拽得那醫生都踉蹌了一下,好容易才穩住身形。

「可能是因為腦補受損引起的記憶力損傷,現在患者才剛醒，觀察之後還需要再做後續的檢查……」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江照剛想發飆，看到石淮坐在病床上、好奇看過來的眼神，又歇了火。

「……麻煩您了,醫生。」

因為江照已經活蹦亂跳，趙銘也聯繫了公司的公關運營部發了通知，說江照只是輕傷，不要太擔心,後續的追責問題還是要兩位傷者溝通好之後再做回復。

等趙銘打完電話之後回到病房,發現房間里還是空無一人,江照還在他那個朋友那兒。

趙銘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到隔壁病房推門，果然，江照像是小狗一樣湊在病床前，因為受了傷姿勢特別奇怪，但是卻一點都沒打消他湊上去的念頭。

「石頭哥，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江照啊！看我看我！我是江照！你不記得了？」

「……」

趙銘的眉頭越蹙越深，直接快步走過去，拎住他的領子，「江照！別鬧了！讓人家好好休息！」

江照扭過頭，剛想說什麼話，突然又消了聲，輕輕地掙脫開趙銘的牽制，轉了回去。

趙銘剛想說你再這樣石先生要發火了，就看到病床上的石淮好脾氣地笑了笑，「知道了，我是坐江先生的車出的車禍，雖然我不記得您是誰了，但是我們應該是認識的吧？抱歉，讓我好好想想好嗎？」

江照的表情一時之間變得非常微妙，「那你還記得你在哪裡上班嗎？現在是什麼職位？已婚未婚？都還記得嗎？」

「這是我的隱私吧？」石淮眯了眯眼睛，語氣還是溫柔，「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是認識的……我現在在X酒店做餐飲部經理，未婚，沒錯吧？」

「……錯了！錯大了！」江照咬牙切齒，在趙銘和石淮的注視下，卻說不出他錯哪兒了。

就算江照這樣抱怨也沒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石淮還是想不起他是誰，檢查也都查過了，除了有點輕微腦震蕩以外，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趁著石淮睡午覺的時候，江照去問了院里的腦科醫生。

「看癥狀應該是選擇性失憶，患者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后，遺忘了部分記憶……」

「所以我就是被遺忘的那部分？！」江照難以置信，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

這樣的大明星當前，那醫生的語氣依然四平八穩的，「目前來看是這樣的，也許還有別的事情也忘了，但是還沒有發現。」

「那還會恢復嗎？」

「這個要看個人情況了，有的患者一輩子都記不起來，也有的患者沒幾天就想起來了。選擇性失憶形成的誘因不僅僅是神經上的，還有心理上的，可能是曾經受到過什麼巨大的衝擊或者刺激之類的……」

江照已經不想再聽，捏著拳頭站了起來，輕聲說了句「謝謝」，就離開了診室。

晚飯之前，石淮醒了過來。

他的車禍傷其實並不嚴重，好多地方都是擦傷而已，但是他卻怎麼都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出的車禍了。當時他在哪裡？想去做什麼？坐在誰的車上？這些都完全想不起來了。

石淮不覺得自己是撞壞了腦子，他甚至還能記得十幾年前上初中的時候打籃球投了幾個三分，也能記得小學的時候不小心砸壞了家裡的收音機，種種樣樣全都歷歷在目。

昨天跑進來那個奇怪的帥氣男人說他失憶了……石淮有些想笑，他這像是失憶的樣子嗎？

不過那個自稱江照的小帥哥還真的有點臉熟——但是他怎麼都想不起來，一直用力就腦袋隱隱作痛的，只好放棄了。

因為那位江照先生吵著鬧著要讓他做檢查，石淮也沒有拒絕，所有的檢查都做了一遍，什麼都查不出來。他算了算時間，覺得也該出院回去上班了。

石淮最近的假請得實在是太過於頻繁，雖然也有避一下鋒芒的意思，但是他這樣也容易引起揣測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看起來有點奇怪的江照先生打個招呼再走。

此時江照正在被趙銘逼問，「那個石淮到底跟你是什麼關係？你又有他的身份證又有他的結婚證，還跟他出現在同一輛車上？就算是好朋友，你需要著急成這樣嗎？江照，你很不對勁。」

江照沒辦法直視趙銘，只能低著頭玩手機，「到底是我朋友啊，還是因我而起的車禍……說起來趙哥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啊，你看我都傷成這樣了，綜藝還能不能拍了？後面的行程應該要調整了吧？」

趙銘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我看你還是能走能跳的，不過確實……身上的傷痕還是要養養，你那膝蓋骨還得重新固定一下，後面的行程我還要去溝通，你先在醫院養傷吧，外面還有記者，我不在的時候不要亂跑。」

一直到趙銘離開，江照才鬆了口氣。

正想著要去石淮的病房呢，石淮就自己推門進來了。

江照滿臉的驚喜，「石頭哥？你想起來了？」

石淮腳步頓了一下，很無奈地笑了笑，「江先生……」

這話一出，江照就知道他沒想起來了，心裡很失落，不過也沒表現出來，把他拉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你身體還沒好透，不要一直走動……還有，以後叫我江照就行了。」

江照碰到他手臂的時候，石淮總是有種怪怪的感覺，不過他忍著並沒有掙脫，「好，江照，很抱歉不記得你了，這兩天謝謝你的關心，我下午就要出院了，回頭再聯繫。」

因為麵包車司機是完全過錯方，又涉及到酒駕問題，現在已經被拘留了，之後還有賠償等等一系列的問題，兩人是肯定免不了再聯繫的。石淮的手機已經在車禍的時候被玻璃划碎了屏幕，閃屏打不開了，他便拿了紙筆過來，準備記一下江照的聯繫方式。

江照愣了半天，「你要出院了？」

石淮有點好笑地點了點頭，「沒什麼大問題了，我要回去上班了。」

江照想說什麼，又覺得找不到可以說的話，很暴躁地在病房裡轉了兩圈——他的膝蓋還要重新檢查一下，不過因為沒有帶保持器，所以他除了覺得有點酸痛之外，走得也挺靈活的。

這場車禍其實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兩人都傷勢不重。

石淮很好脾氣地看著江照走來走去，等到他看他走得差不多了，準備告別的時候，江照突然開了口，「石淮……其實我們是愛人關係，領過證的那種，很抱歉之前我讓你不開心了，你可以忘了我……如果你真的把愛恨都忘記了的話，那我們重新開始，我再追你一次，讓你再次愛上我。」

石淮的瞳孔一點點放大了，「……領證了？」

他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跟江照這樣的人在一起，這種衝擊甚至都大過了他認識到自己居然喜歡男人這件事。

「對，你的那本結婚證丟了，我們今天就是去補辦回來的路上出的車禍。我的那本在家裡，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回去翻給你看。」

「等等，江照先生……」石淮有些語無倫次，「我這兩天了解您應該是個知名大明星啊？未婚？這種事情請不要開玩笑了……」

江照低了下了頭，在石淮灼灼的目光中非常不好意思、後悔的心情快要將他淹沒，「……對不起，是我沒有勇氣公開，是我對不起你。」

石淮依然難以置信。

任憑哪個正常人，在醫院醒來之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同性說是自己的愛人，都會是一件讓人生疑的事情。

現在的石淮沒有辦法驗證他的話——他至今仍然覺得自己沒有失憶，所以只是似是而非地哼了一聲，「那……我回去想想再聯繫您……」

話還沒說完，突然有人敲響了門。

病房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得以緩和，江照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正常起來，「哪位？」

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響起，「江照？」說著，外面的人把病房門推開了一條縫。

石淮和江照一起轉過去盯著門口。進來的那人被注視著也沒有絲毫緊張，動作帥氣地把自己的口罩墨鏡帽子都脫了下來。

石淮還沒有反應，江照已經難以置信地出了聲，「易希？！」

易希還是瘦瘦弱弱的樣子，不過精神看起來比房間里兩個人都好上不少。他說話的時候有種獨特的氣場，聲音也比普通人更動聽精緻，「聽經紀人說，我的搭檔出了車禍，我就想還是應該來看看你。」說著，他把剛剛放在旁邊的花和禮物都擺到了江照的病床旁，「我是不是打擾到兩位啦？」

江照還沒出聲，石淮已經率先站了起來，朝著兩人點點頭，「你們聊，我要準備準備出院了，江照……我們改天再聯繫。」

無視了江照想要阻攔的肢體反應，石淮面不改色地離開了病房。

這一場車禍算是無妄之災，石淮回到家才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白天江照的話在他腦子裡打轉，他在房間里溜達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屋子裡有第二個人住著的痕迹，心裡便更加懷疑了。

想了很久之後，他才拿出手機，決定麻煩民政局的朋友查一下。

可惜還沒來得及發消息過去，袁世昀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石淮記得這個小實習生，他們倆這一陣的關係不錯，而且袁世昀的脾氣也挺好的，他對這場上下級之間友誼並不反感，甚至還有點想維護難得的友情，「世昀？」

袁世昀的語氣里有點驚喜，「石哥？你沒事吧？我聽說你請了好幾天的病假……」他沒說的是，他鼓起勇氣到石淮家去找他，卻發現根本沒有人在，只好動用了家裡的關係，查到了江照的車禍身上。

石淮和江照在一起，還一起出了車禍……一想到這件事，嫉妒就要把袁世昀吞沒，他在被記者和粉絲包圍的醫院門口轉了好幾圈，卻遲遲不敢上樓去看。

如果江照把那件事告訴了石淮，石淮會怎麼想他呢？自私恐怖有心計的小人？

袁世昀心裡很清楚，他威脅江照履行諾言的說法，同樣也可以威脅到他自己，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他和江照都太過於在意石淮的看法，所以才能被威脅到，才不敢露面。

石淮出院的時候，袁世昀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他心裡急得很，卻不敢立刻打電話過去，生怕石淮起疑，所以這麼晚才聯繫他。

石淮被袁世昀的語氣逗笑了，「沒事，就是累了休息一下而已。」

「……」袁世昀握緊了拳頭，而聲音依然平穩，「那……你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

三十分鐘后，兩個人已經坐在家附近的粵菜館里了。

石淮頗有些抱怨，他在醫院住了好幾天，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正想著吃些什麼刺激的重口味改善一下食慾呢，袁世昀居然難得強勢地要來吃粵菜。

「你不喜歡吃火鍋嗎？」

袁世昀哪敢說自己是擔心他剛出院，只好含含糊糊道：「我最近胃不太舒服……」

「哦哦哦！沒事吧？」石淮瞭然地點點頭，順手就在牛肉蛋花粥旁邊打了個勾。

袁世昀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折騰了一天，石淮也是真的餓了，兩個人低頭專心吃飯，好久沒有人開口說話。一直到差不多吃得七七八八了，袁世昀才擦了擦嘴，抬起頭盯著石淮，「石淮哥，那你明天回去上班嗎？」

「嗯。」石淮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飯店裡的掛壁電視機里傳來的聲音。

「據報道，藝人江照因車禍受傷后，好友易希曾前往醫院探望，目前傷勢不明。易希和江照因前一陣的電影主題曲合作后相識……」

袁世昀看到石淮停下來，看電視看呆了，他抑制住了心中的不悅，伸手在石淮的眼前晃了晃，「石哥？」

「嗯？」石淮回過神來。

「說起來，我的實習期馬上就要結束了，」袁世昀靦腆地笑了起來，「還不知道畢業后要怎麼樣呢。」

「嗯……你們應該還有一學期才畢業吧？」

「對，但是畢業之後……」

「酒店業很辛苦的，你要考慮清楚。」

「不辛苦，我是挺喜歡這裡的，最近在考慮要不要畢業之後就正式加入這裡……」袁世昀抬起頭，直視著石淮的眼睛，「石哥呢？石哥希望我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