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江照沒頭沒腦的一番話，著實嚇到了不少人。因為合作得久了，助理啊經紀人都知道他不是這種憂鬱系的詩人畫風，這麼突然來一下，誰也摸不準是什麼路數。

好在江照也沒再說什麼，擺弄了一會兒手機，設置了一個特殊來電提醒，便收了心開始拍攝了。

相比之下，石淮的情況看起來就緊急多了。

餐飲部總監是個金髮碧眼的挪威人，眼神非常犀利，底下員工都挺怕他的，而且他講英語的速度特別快，有些剛來的就不能適應、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會發火。

石淮已經非常習慣他這機關槍一樣的英語，等他飛快地掃射完一波之後，慢條斯理地答道：「TONG先生之前也有來過這裡用餐，當時他熱烈地誇獎了主廚的牛排，這次可以給一份一樣的菜單，甜品就配上這個月的新品『曖昧島』，TONG的客人是BITS公司的CEO，他在我們酒店是VVVIP客人，個人信息應該已經調出來了吧？」

NANCY立馬奉上了一份文件，裡面詳細記載了這個CEO所有的用餐習慣，這也是他們這種五星級酒店的基本功。

石淮掃了一眼，飛快地定好了菜單，「這位先生喜歡吃海鮮，開胃碟就上魚子醬並金槍魚末，再加一個西紅柿著哩，第一道四季鮮蔬，第二道龍蝦湯，第三道比目魚並甜菜汁，第四道主菜和TONG先生一樣和牛牛裡脊，甜品也一樣。香檳的話就開唐培里儂，配和牛的紅酒就開那支ChateauCosD-Estournel，幾位先生覺得如何？」

其實剛才，兩個總監和主廚就在配酒和主菜上爭執，一個覺得應該給總經理試試新品，一個覺得應該把最特色的菜上了，開一支好評如潮卻沒有那麼貴的酒，因為這是最能表現餐廳實力的方法。石淮飛快地一番話，直接把事情全都落實了下來。他的想法很簡單，按照總經理和客人之前的愛好來，香檳開常規的，紅酒開一支中等價位的，有點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

其實兩個總監對於部門的了解並沒有石淮深，石淮到底是中國人，跟基層都能說上話打成一片，平時每天也都會在餐飲部巡視，西餐廳的菜單他都能倒背如流，法語名稱都能一個不落地說出來，每一道菜都親自嘗過，他的意見肯定是更有參考價值的。

聊了大半個小時，這件事總算是確定下來，包房也開始準備起來了。

石淮鬆了一口氣，和兩個領導打了招呼，帶著NANCY回了辦公室。

NANCY進電梯之後還是一臉崇拜，「老大，你好厲害啊。」

「哪裡厲害了啊？」石淮笑了笑。

「居然能說得這麼快，這些菜的英文名那麼難記，還有酒的名字……」

石淮沒有說話。

比起這些靠著死記硬背就能記下來的東西，真正困難的事情顯然是在這個外資酒店的生存之道，他今天其實已經翻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兩邊都討好一半，相當於兩邊都不討好，這是做事的大忌。

但是他確實是一點動力都沒有了，都說與人斗其樂無窮，沒了目標，連樂趣都沒有了。

石淮開始認真地思索是不是應該回老家去，他手上有不少存款，再把這裡的房子賣了，到老家去陪陪爸媽，開個小店，或者去當個英語老師之類的，應該會很輕鬆吧。

石淮一邊想著些漫無目的的計劃，一邊打開電腦開始看報表。他平時工作時間不會上什麼社交軟體，但是因為電腦里有軟體，騰訊還是每天堅持不懈地給他推送新聞廣告。

今天的彈窗第一條就出現了熟悉的名字。

「影帝江照新劇《燭光愛人》片場路透圖！和小花閆藝澤燭光中深情對望！」

石淮：「……」

果然還是有比背英文酒單英文菜單更難的事情，就是看到愛人的緋聞如何才能不動聲色保持好心態啊。

除了把「愛人」變成「前任」，他真是沒法再想到更完美的方法了。

石淮越想越生氣，眼看著到了大堂吧開下午茶的點，他直接把江照的號碼給拉黑了，私人手機扔在了辦公室的抽屜里，拿著辦公手機就走了。

石淮過去的時候，整個大堂吧已經忙成了一團，他也沒時間想些有的沒的，挽起袖口就加入了他們。

一直到下午茶時間結束，整個大堂才算是鬆了一口氣。石淮拍了拍面前小男生的肩膀，「辛苦了。」

小男生是新來的實習生，都是酒店管理專業面試進來實習的，因為他們酒店的大堂吧特別有名，算得上是城市裡的口碑性下午茶聚集地了，所以挑服務生的時候把長得漂亮的都優先挑進了大堂吧和西餐廳，放眼望去，好幾個高高帥帥的小夥子。

那男生頗有些受寵若驚，朝著石淮謝了好幾聲，臉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石淮在心裡嘆息了一聲——談戀愛的經驗少就是這點不好，不管看到誰都覺得像那個人，這個小男生就像極了大學時的江照，平時笑嘻嘻的，稍微調戲一句就裡面臉紅，還硬撐著裝沒有害羞，簡直可愛極了。

他一邊走一邊懊惱自己思維不聽話，拐道去員工食堂吃了個飯，和餐飲部的員工們聊了一會兒，再出來的時候就把江照拋到了腦後。

結果一回到辦公室，打開手機就看到江照的微信轟炸，「你把我拉黑了？」

「為什麼拉黑我？」

「不是怪我不接你電話嗎？現在拉黑我算什麼意思？」

「……」

江照炸毛的頻率與日俱增，鐵了心的石淮也懶得哄他，直接把他微信也給拉黑了，清凈。

總經理TONG先生八點到了餐廳，石淮看了一下菜單，再去后廚看了一下出菜的速度，跟餐廳經理關照了一聲，讓比較熟練的員工去服務，也就不再盯著了。

他的處世之道就是不把人逼得太死，這本來就是餐廳經理表現的機會，他要是盯著，難保不會讓人覺得緊張惱怒。

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沒必要看得死死的。

一直到九點，石淮又上去溜達了一圈，他們已經吃到了主菜，他象徵性地誇獎了幾句，然後就下樓拎著包換衣服下班了。

還是熟悉的位置，員工通道外面像是復刻了數年前的畫面，那大堂吧的實習生正拎著奶茶在等，看到石淮出來，小男生耳垂紅了起來，卻又鼓起勇氣擋在他面前，「老、老闆，謝謝你今天的鼓勵，那個……奶茶，請你喝。」

石淮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你叫什麼名字？」

「啊？N、NICK……」

「不是，我是說中文名。」

那男生頭垂得更低了，「我叫袁世昀。」

石淮突然笑了起來，「你好世昀，這麼晚了，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袁世昀是第一次來這個城市，石淮說去哪兒，他就跟著走了。因為眉目清秀，大四的學生看著跟高中剛畢業似的，鬧得石淮都不好意思帶他去什麼地方，就在酒店旁邊找了一家不吵鬧的酒吧坐下了。

比起江照當年的自信，袁世昀顯然就差得太多，或者是他根本沒有那方面的想法，單純只是把石淮當偶像崇拜了之類的，石淮也不想深究，拿起洛克杯，朝著袁世昀晃了晃。

「世昀，你怎麼會來做這一行的啊？」

酒店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磨人的要命，這種磨是多方面的，不僅僅是體力，連帶著還要磨人的脾氣。袁世昀長得也是眉清目秀的，不像是會來這種行業的人，更不要說他身上這件潮牌外套了，按照實習生工資，可能到他實習期結束都買不起。

袁世昀抿了兩口酒，也不那麼拘謹了，「家裡開了個酒店，我也沒什麼喜歡的專業，我爸就讓我學這個，正好也能多學學多練練……」

石淮瞭然地點點頭。

說不上什麼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對著一個小朋友的經歷有什麼好奇心，就是不想一個人想東想西了，既然袁世昀自己送上了門，他便扯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把江照給他帶來的焦慮一股腦兒地拋到腦後去。

一直聊到將近12點，石淮才意識到說得有些多了，很是歉意地抬起頭，「太晚了，你明天還要工作吧？是住在實習生宿舍嗎？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

袁世昀喝得有點多，整個臉頰都是粉紅色，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更柔和了，不過意識還是很清醒的，「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石淮拍了拍腦袋，「我叫個代駕，一會兒送你。」

袁世昀看到石淮拿起手機，手指忍不住扣了扣桌面，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可以加個微信嗎？」

……

石淮身上有種很奇怪的氣質，比起江照那種男女通殺的光彩奪目，他顯得太過於低調了，但是卻很能吸引到GAY的目光。

一直到這個時候，石淮才確定了這個小實習生的心思，不過袁世昀怎麼看都是0，上下撞了不說，他對這種青澀的小果子也沒什麼興趣——他跟江照還沒有拿到離婚證，現在就算真的有什麼人來追他，他也不可能給什麼回應的。婚內出軌這種事，不符合石淮的三觀。

不過微信還是可以，石淮加了不少同事、還有餐飲部的下屬，往屆的實習生也有不少，沒必要有什麼介懷的。

跟袁世昀順利加上微信之後，石淮讓代駕先把他送到了實習生宿舍，然後才回了家。

江照不在，他又是一個人，這種孤獨的感覺從江照拿完影帝之後間歇性出現，並且揮散不去，一直到現在，終於到了滅頂的時刻。

石淮趁著酒勁翻出了行李箱，把必需品收了一下，全都打包裝好，準備明天一早就去找房子。

他手上閑錢不少，但是Z城的房價這幾年一直在以驚人的速度飛升，要再買一套合適的需要花些時間，租一間還是沒有問題的。

第二天早上醒了酒，石淮就給房地產公司打了電話，把自己的要求提了提，讓他們盯著看一下有沒有合適的房間在出租。

這邊的房子江照也給了錢，他不能隨便處理，打算就讓它閑置著，江照回Z市的時候愛住就住，不住賣了離婚分錢更好。

結果石淮才到辦公室，就聽到NANCY跟另一個小姑娘的聊天。

「嗚嗚嗚，我男神受傷了，心疼……」

石淮的腳步頓了一下，扭過頭去看NANCY，「你男神是誰啊？你之前不是說我是你男神嗎？」

還沒到上班時間，石淮跟大家說話都是打成一片的感覺，笑眯眯的，又不會冷場，讓人如沐春風得不得不喜歡他，也算是笑面虎這個綽號的由來之一了。

NANCY看到老闆，假哭了一聲，「還能是誰啊，當然是江照哥哥啊！……老闆你是我大男神，他是我小男神……」

石淮卻沒有了插科打諢的心思，表情都嚴肅了幾分，「江照？」

「老闆，你也知道江照啊？是不是很帥……」

石淮的手都有點抖了，卻還記得把NANCY的話接完，「嗯，聽說過。要上班了，快進來吧。」只有尾音的不穩泄露了他的心思。

江照受傷了？

石淮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想著得冷靜一下，但是沒什麼成效，渾渾噩噩地就摸出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