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經過我身旁(1)
入選原因:寫完這篇小說后,我在電台播出了它。
它讓我流淚。
讓很多的聽眾流淚。
當你經過我身旁,我可以感覺到你的溫情,如果有一天你走得很遠,我想對你說,無論你走得多遠,你的聲音我都聽得見。
愛,與我們同在。
我是在中午的時候接到怡然的電話的。
她的聲音和廣播里聽起來有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
紀歡,這個周末你願意來我節目里做嘉賓嗎?"
不要"
我本能地拒絕。
怡然說:"
紀歡,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直播室是什麼樣子嗎?"
我的心裡忽上忽下地慌亂起來。
其實,這是我盼過和想像過無數次的事情啊,我應該高興地要命才對的,但我沉默了很久,還是對怡然說:"
對不起……"
再想想吧,"
怡然說,"
我周五再打電話給你。
紀歡,我希望你勇敢一些"
我知道我讓怡然失望了,我真是對不起她,我真是沒出息啊。
怡然是我們這裡最紅的DJ,對於我來說,無數的下午幾乎都是聽著她的節目度過的。
我很喜歡怡然的聲音,她的聲音是屬於下午的,有點懶又有點俏皮,像一滴陽光偶爾落進波瀾不驚的水裡,瞬間便揚起無數的色彩來。
這時,窗外常常會飄來淡淡的花香,可能是梔子花,可能是玫瑰,也有可能是茉莉,我總是分不清各種花的香味,但我卻記得它們的模樣,紅的,白的,一朵朵牢牢地開在我的記憶里。
只能用記憶這個詞,因為從十四歲的某一天起,我就漸漸地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醫院的診斷書很簡單:青光眼。
爸爸媽媽為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我依然只能看到一點點隱隱綽綽的光。
書是當然不能再念了,我所能做的,就是整天整天地呆在家裡。
失明讓我的耳朵變得異常的靈敏,我家住在六樓,可爸爸媽媽下班走到一樓我就可以聽出他們的腳步聲來。
他們走路都是那麼的匆匆忙忙,生怕我在家裡會出什麼事。
我知道他們最擔心的就是住我家樓上那個叫黑皮的男孩,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黑皮。
他媽媽死得早,爸爸根本就管不住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潛入他人家裡偷東西,這裡的樓上樓下差不多都被他偷遍了,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在家裡好好地坐著,突然就聽到一個男聲說:"
你是真的看不見嗎?"
我嚇得差點暈過去:"
誰?"
黑皮"
他說,"
你別怕,你家窮得要命,我什麼也不會偷的"
你嚇到我了,"
我說,"
你怎麼進來的?"
這對本少爺來說實在是太簡單,"
他說:"
不值一提"
奇怪"
我說,"
什麼聲音都瞞不過我的耳朵,可是我真的沒有聽到你進來"
這就叫本事啊"
他得意地笑著說:"
我走了,不過我還會來,我保證你還是聽不到我進來的聲音"
別那麼自信"
我說"
那好吧,下一回看我們誰厲害"
這回他是從門走出去的,我聽到他關門的聲音,輕輕的。
黑皮?我記憶里的他並不是很黑,文文靜靜的,也不像個小偷啊。
我跟媽媽說了這事後媽媽嚇得什麼似的,再三叮囑我他們不在家我要把門反鎖好,媽媽真是好媽媽,我偎到她的懷裡不說話。
媽媽摸著我的長發說:"
小歡,媽媽還會想辦法,我們不會放棄的"
我搖搖頭不讓她說下去。
我知道媽媽爸爸該想的辦法都已經想盡了。
更何況,爸爸也下崗了,現在在替一個私人老闆干點體力活,累就不說了,工資還一個月一個月地往下拖,他們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其實我心裡什麼都清楚。
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少給他們添亂。
我照媽媽的要求天天反鎖門了,但其實我卻希望黑皮又可以無聲無息地出現,因為沒有人說話的日子,真是寂寞啊。
偏偏黑皮很久也不來。
我覺得他也不厲害,看來一把反鎖的鎖就難住了他。
一個人的時候,聽廣播真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何況,我是那麼的喜歡怡然。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鼓足勇氣參與怡然的節目,她在那天的節目里說:"
春天就要來了呀,各位聽友喜歡春天嗎?總之怡然很喜歡,因為春天可以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可以和好友一起去踏青,或者靜靜地坐著計劃一下一整年,來得及去認識一些人和慢慢地忘記一些人,為了這要來的春天,讓我們來聽歌吧。
聽一首任賢齊的《春天花會開》,怡然愛春天,也愛你們"
怡然說完開始放歌:春天花會開,鳥兒自由自在,我還是在等待,你遠遠地走過來……我突然想起我初中時的同桌,那個叫林立的男生,長得特別像任賢齊,眼睛小小的,說起話來總是笑眯眯,我視力下降的那陣子,他總是幫著我記筆記,在上課的時候一次次歪過頭來問我說:"
紀歡,你看不看得見?"
或者乾脆把本子遞給我說:"
紀歡,抄我的"
多好心的男生,可是現在他一定早就記不得我了,他的身旁一定坐著一個可愛的女生,眼睛大而明亮,笑起來驚天動地。
我離校園,離他們,真的很遠了。
遠到永遠也回不去的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