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黃鼠狼給雞拜年
趙春來正蹲在櫃檯旁邊的皮凳上,打磨著一雙快要成形的皮鞋,橡膠底已經被他磨得從有稜有角變得光滑圓潤,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口進來了兩個人。
「老趙啊!我們來看你了!」朱木運大聲說著,幾步走到了趙春來跟前。趙春來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跳起來向朱木運問好。一抬眼又看到朱木運身後的耿朝忠,一張臉立馬拉的比驢臉都長,扭過頭呸了一聲。
「趙老頭,這是我們所長,你可放尊重點!」耿朝忠一副鬼子身旁翻譯官的嘴臉,狐假虎威的說道。
趙春來瞪了耿朝忠一眼,嘴裡嘟囔一句:「狗仗人勢!」沒等耿朝忠還嘴,就拉著朱木運到藤椅上坐下,耿朝忠立刻站到了朱木運身後,一副忠心護主的狗腿樣。
「朱大探長,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坐坐?是不是您腳上這皮鞋磨平了?我給您換個底!」趙春來眼睛在朱木運的皮鞋上轉來轉去,一副三句話不離本行的樣子。
「沒啥大事,就是來跟你說一聲,那天那兩個歹徒抓到了,給你來報個喜!」朱木運緊緊的盯著趙老頭的眼睛,突然說道。
「啊?!」趙春來明顯呆了一呆,緊跟著臉上就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抓到了?太好了,在哪裡?我這就去啐他一臉!這幾天搞得我的店生意都冷清了不少,這幫天殺的,真是罪有應得!」
耿朝忠也是一呆,抓住了?什麼時候抓住的?怎麼自己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不好,趙春來危險了!
耿朝忠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向外面張望了一下,手下意識的摸向了槍柄。
不對!如果真的抓到了人,現在來鞋店的就不可能是朱木運而應該是特務科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被抓到的人保守了秘密,沒有泄露鞋店!
想到這裡,耿朝忠不由得鬆了口氣,頭腦也更加冷靜下來:也不對,如果特務科抓到了人,在沒有結案或者挖出什麼別的信息之前,根本就不會通知派出所長這種小角色,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朱木運在詐趙春來!
電光火石之間,耿朝忠想明白了其中關節,於是微不可察的向趙春來搖了搖頭——趙春來臉上的肌肉似乎有點鬆弛下來,看樣子他明白了耿朝忠的意思,緊跟著,趙老頭就笑容滿臉的開始為朱木運倒茶,朱木運看著趙春來倒茶的手——這雙手紋絲不動,茶嘴穩穩的拉出一條銀線,準確無誤的倒在了茶碗里。
「老趙,你是個人才啊!」朱木運一開口,他身後的耿朝忠又是一呆,這是要攤牌?
「你這茶泡的可真是一絕,倒茶也是一條銀線落九天,水花都不濺起一點,厲害厲害!」哪知道朱木運冒出了這麼一句。
耿朝忠無語的看著朱老大的後腦勺,這傢伙!
趙春來的手一如既往的穩,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斜著身子坐下,開口說:「哪裡哪裡,做鞋嘛!手不穩走線就花,這是吃飯傢伙,馬虎不得。」
耿朝忠不再一驚一乍,而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自己還是太年輕沉不住氣啊!老油條就是老油條,無論是朱木運還是趙春來,都遠遠的高出自己一個水平,以後可真得學著點,自己以前還有點小看這個時代的人,但是現在明白了,人精在哪個時代都是人精,是人精總會發光。
「老趙啊,剛才跟你開個玩笑,那幾個歹徒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怎麼可能抓的著?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店啊,搞不好就被什麼妖魔鬼怪盯上了,你看看,流年不利啊,一下子就死了三個人,以後指不定還有什麼不詳的事兒呢!你這麼信命,就不知道找個人看看?要不幹脆換個地方算了!」
朱木運啜了一口茶水,慢條斯理的說。
趙春來也低頭抿了一口茶,裾僂的身子似乎突然變得高了點,然後抬起頭笑嘻嘻的對朱木運說道:」朱大探長,這玩笑可開不得啊!老頭子年紀大了,可經不起嚇。不過這店的風水看來確實壞了,老頭子我的身體也越來越差,早就想金盆洗手啦!這樣,改天我就掛個牌子,把店兌出去,不知道朱探長有沒有興趣?」
朱木運哈哈大笑,「老趙啊老趙,我一個吃公家飯的,盤你的店幹嘛,我這手連個涼草鞋都做不成!不如這樣,你賣給我身後這個年輕人怎麼樣?」
趙春來也是一愣,沒想到朱木運想讓耿朝忠把店盤下來,這可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不過趙春來還是沒有說話,而是低著頭繼續喝茶。
過了半晌,趙春來似乎下定了決心,抬頭說道:」行,只要這小子拿得出一千塊現大洋,我就把店連帶後面這個小院子都賣給他!」
耿朝忠目瞪口呆的杵在那裡,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回可不是裝的,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兩個人在演哪一出。
「一千太貴了,」朱木運開口說,「五百還差不多。」
「你!」趙春來砰的把茶碗砸在桌子上,一雙眼睛像噴火一樣盯著朱木運那張豬頭一樣的臉——不說這個店是他半輩子的心血,就是光街面上這個鋪子就至少能賣一千五百大洋,更不用說還有後面的一串院子了。
朱木運卻不為所動,依舊慢條斯理的品著茶,一句話也不說。
終於,趙春來垂頭的坐了回去,嘆了口氣說:「好,成交!」
朱木運笑了。笑得很奸詐,笑得就像一頭剛剛叼走一隻老母雞的黃鼠狼。
「老趙啊老趙,我以前覺得你也就算個小人物,現在我都有點佩服你了,拿得起放得下,這樣吧,我再借給小耿300塊大洋,湊個吉利!下午小耿會把800大洋送過來,老趙你先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收拾的,我就不打攪了,告辭!」
目的達成,朱大探長站起身來,手一揮,耿朝忠趕緊跟著朱老大滿面春風的走出了店門,身後是如喪考批的趙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