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AlexFrog》在6點響起，小思維條件反射般從夢中驚醒，卻只閉著眼，一邊暗自思索自己到底昨晚睡前到底將手機放在了哪裡，一邊用手摸索著手機，當觸碰到那堅硬的，帶著幾分體溫的物體時，那根從鬧鐘響起時便繃緊的弦終於鬆了下來。

將眼皮略略掀開一條縫，她終於捨得動一動身子，將手機攥在手裡，帶著一股莫名的狠勁兒，用力摁下手機的關機鍵——也是將鬧鐘延遲十分鐘的快捷鍵，趕在前奏結束前關掉音樂聲——音樂聲戛然而止，小思維鬆了一口氣，好似精力被抽盡了一般，在床上攤成一坨爛泥。她近視四百度的眼睛里像瀰漫著經年不散的霧氣，空洞地望著那線從深藍色床簾防塵頂縫隙中透出的光亮，生出一股世界安靜了的錯覺——

不過這錯覺持續的時間十分短暫，尚在睡夢中的室友很快翻個身，床板發出的嘎吱聲和室友模糊的嘟噥交織在一起，和著窗外的烏鴉的叫聲，聽起來竟是分外的和諧。這一整套動作她已經重複過無數遍，這和諧的所謂「音樂」也聽了無數遍，她微微眯了眯眼，在內心輕笑出聲，帶著一股子真心的愉快，今天她就要回家了，糟糕的考試成績，糟糕的氣候，糟糕的與室友的關係，都可以暫時放下了，今天她就要回家了啊。

她突然一愣，有多久沒有這樣真心的開心了呢？戴上沾著不知名污垢的眼鏡，她調整了一下頭部，換了一個相對舒服一點兒的位置，看著灰塵樣的物事在光束的映照下旋轉與掉落，直到那被推遲了十分鐘的《AlexFrog》再次響起，才緩緩坐起，有些吃力地挪到牆邊，把後背貼上冰冷的牆壁，揚起了臉，用力地閉上了眼睛，試圖除去紛繁的思緒，可能因為用力過猛，睫毛戳進了眼球，再睜開眼時睫毛便帶了微微的濕意，於是她只得胡亂用手不斷揉著眼睛。

小思維不是北京本地人，是從湖北一個國家級貧困縣考上大學的。

小思維是這十多年間這個鄉第一個考上清華的學生。

也算是應驗了在C鎮中心小學的第一任班主任「班上最聰明的女生」的評語。

和初三班主任那句「小思維和N是清華北大的苗子」。

得知自己被清華錄取時，小思維第一時間想到不是什麼十年寒窗終未白費，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感謝國家感謝黨感謝人民感謝父母感謝老師。而是——

這兩個老師的預言可真准，說不定這件事夠他們倆吹一輩子。

不過可能吹不了一輩子。

因為N沒考上清北，而「班上最聰明的男生」甚至沒有考上985。

小思維已經開始幸災樂禍地想象兩位以前的班主任被學生問住的場景。

因為清華的名氣，小思維被拉到爸爸單位上做一個所謂的「學習經驗分享會」，因為這分享會而失去了空調房待遇的小思維心裡十分窩火，走在炎熱的柏油馬路上時還一路踢著同一顆石子。

抬腳，瞄準，發力，再慢悠悠晃到被踢出的石子前，機械地重複同樣的動作。

直到了這石子滾到了單位的門口。

她看著有些生鏽的鐵欄杆，有些發愣。

她覺得自己和這石子一樣身不由己，不情不願地被趕到這裡。

這石子本來在樹蔭下待的好好的，卻突然遭此「橫禍」，被人一路踢著，忍受著「被踢的疼痛感」、還得和烈日下滾燙的柏油馬路來個親密接觸。

慘吶，真慘。

她突然就不想踢石子了。

一隻一直在地上蹦躂的麻雀忽地飛走了。她抿了抿嘴，大步走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