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大掌翼在這兒!」、「找到了找到了!」、「掌翼大人!」、「頭兒!頭兒呀——」、「大人無事嗎?可有受傷嗎?」

「六扇門」的大小捕快聽到動靜後策馬趕至,有些是從城牆那兒一路追蹤而來,有些是她先前布在城外的人手,兩撥人馬在半道上合流,一同追進東郊山林。

穆開微揮揮手表示無礙,無暇多作解釋,她直接下令。「犯人得手咱們備上的馬匹,朝山上疾馳,寶華寺甚是可疑。鐵膽,你帶一隊人繞路摸上寶華寺後山,查清楚那裡是否方便出入,連獸徑都不能放過,切記莫打草驚蛇,若遇有人從後山進出,不管是誰,逮了再說。」

「是。包在俺身上,俺連只蒼蠅都不放走,頭兒您放心!」外號「鐵膽」的二十歲青年生得矮壯黝黑,一得令,蒲扇大掌把厚胸膛拍得咚咚響地保證著。

穆開微轉向一旁的屬下又道:「畢頭,景大哥,寶華寺左右兩翼就交給兩位照看,讓兩人一組輪番埋伏,需日夜盯緊了。」

「大人,今夜追至此地,若寶華寺真有什麽不對勁兒,事可不好辦了。」畢頭是「六扇門」里二十多年資歷的老手,四大掌翼里行二,以他的本事早能爬得更高,無奈脾氣太過孤高古怪,看誰都不順眼,難得對穆開微一個姑娘家這般服氣,跟在她底下做事倒也甘心順意得很。

一聽他這話,穆開微點點頭表示明白。

「寶華寺中供奉著真佛舍利子,長年來受皇家禮遇和推崇,確實不好硬闖。五日後,寺中的佛前拜台將舉行一年一度的宗教儀式,九十高壽的老方丈親自講經,而內廷已有指示,屆時太后鑾駕必至。」她取鑰匙替自己解開腕上鐵手銬,收妥後沉聲又道:「恰是個時機,恰是顆好棋。不好硬闖的話,咱們弟兄到時候就光明正大踏進去。」

「六扇門」辦差,胡亂地栽贓嫁禍自然不能夠,但倘使一點也不胡亂,是為達目的而使的手段,也不是沒使過,還使得頗有心得。

就說了,拘泥於死板板的規矩、腦子不夠靈活的主兒,他老畢頭絕計是看不上眼,但穆家娃娃好啊,狠起來天皇老子都敢動,嘿嘿,真合他眼緣。

眾人亦聽出掌翼大人話里的意思,相互瞅了瞅,露出心照不宣的笑,異口同聲道——

「得令!」

【第二章本王很聽話】

從男人身上散出的那抹辛涼氣味還在,極淡、極淡了,但在穿梭來去的凜冽山風中猶能嗅到一絲。

穆開微重新布置好局勢後,將場子暫交給畢頭與幾位同僚好手照看,隨即起腳循著那抹氣味賓士在山林間。

她的嗅覺較一般人敏銳,但若依她家阿爹穆正揚的說法,不僅是敏銳而已,是十二萬分異於常人。

對於氣味,她能分辨得極為精細,只要是留心過的氣味,就絕不會忘記。

今夜在黑三身上嗅到的那一抹氣味,跟十七年前,沾染在娘親遺物上的那股陌生氣味是一樣的。

她必須尋到他。

十七年過去,好不容易才出現這一條細微的線索,要她如何輕放?

啊,在那兒!她追到人了!

聽到身後傳來動靜,那高大修長的男子身影先是朝她的方位一瞥,下一瞬立時避到月光照不到的林間暗處,那雙瞪得圓滾滾的眼睛黑白分明,似乎對她能追蹤到他感到無比震驚。

男人已把薄皮面具掀去。穆開微察覺到了,隨即佇足不再往前。

他戴著面具行事必是不願被人瞧見真面目,她若再迫近,怕只會令他逃得更遠。她輕功不如他,倘若將他逼走,要想再尋到他就得更費勁兒。

所以她定住腳步不動。

隔著一段距離,再加上他避進暗處,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模樣,卻看出他正抬手摀著鼻子……一時間,穆開微內心竟有些想笑,也有些歉然。

「三爺的鼻樑……無事吧?」

周遭陷進靜默,好一會兒,男人略綳的嗓聲才慢吞吞響起——

「穆大掌翼這一記鐵頭鎚,咱這張俊臉還……承受得起。」

穆開微當真笑了,未笑出聲,唇角因他稍顯瓮聲瓮氣的腔調而輕揚了揚。

「有一事欲問三爺,請三爺為我解惑。」

男人「咦」了聲,怪笑道:「你這是逮不著我,逮著了也困不住我,心有不甘,就變著法子來審我是不?」

穆開微不答反問:「三爺可識得家母?」

她話問得尋常,被問之人卻好似瞬間走神,靜了幾息才答,「穆大掌翼的娘親藺女俠,當年在道上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咱們江湖人自然聽說過,豈會不識?」

穆開微再問:「十七年前家母遇難身亡,那一年我甫滿八歲,三爺當時年歲幾何?應也尚小才是吧?那後來是聽誰提及家母的江湖事迹?」

「呃……我、我哪裡年歲小?何以斷定我尚小?我老得很,比你還老!」瞧瞧,他都答了什麽?欸,他也太不淡定。

不過是脫了面具,不過是出乎意料地被她追蹤上,不過是被她問及當年相關之事,他就自亂陣腳了嗎?

「穆大掌翼真拿我當犯人審,我可不樂意啦。」假咳兩聲清清喉嚨,他嘿嘿笑。「你過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大道通天,咱倆各走一邊,誰也犯不到誰。告辭了!」走為上策!

「等等——」穆開微見他飛身沒入夜中,起腳便追。

她是卯足勁兒了,但山林中多有遮蔽,黑三輕功又屬上乘,才幾下已不見對方蹤跡,她能依憑的僅剩那股越來越淡的氣味。

推敲他先前說的話,他說天朝帝京住得頗慣,沒想挪窩,那麽最終他必是要回城裡。

定下心,她提氣往城裡趕回,沿途追尋那抹氣味,已淡到似有若無。

入城,氣味更稀微了,宵禁的城中又落小雪,她在縱橫如棋盤的大街小巷中奔著、尋著、分辨著,在最後的一縷辛涼散去前,她人正處在某戶富貴人家的後院高牆外。

儘管無法證明什麽,她仍沿著高牆繞到宅子前方,抬眼望向大門上高懸的精雕木匾,上頭以莊重的隸書字體刻著三個字——

康王府。

將已無黏性的薄皮面具丟入火盆中,炭火迅速吞噬,那張以特殊草汁凝固製成之物眨眼間化作灰燼。

密室角落的臉盆架上備著清水,他也不怕凍,往莫名發燙的臉上潑洗好幾把。

右手觸到臉皮,五指和掌心冒出陣陣熱氣,跟某個姑娘十指緊扣的那種異樣熱度仍殘留著,一時間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臉上較燙抑或掌心更燙。

埋在左胸里的那顆心跳得也太過用力,撞得胸骨都痛了,他下意識揉了揉,抓來架上巾子胡亂拭去滿頭滿臉的水珠子。

在密室里換下夜行裝,他從暗道回到寢房,拉了機括,那道被裝飾成古玩架的牆門甫滑開,老忠僕的身影就候在那兒,見到他,一雙灰眉幾要掀翻——

「爺,您、您挨揍啦?!」

「呃……」他摸摸還在疼的挺鼻。

老忠僕怒了。「哪個不長眼的敢揍您?咱替您把他給辦羅!」

不待身為爺的男子發話,冷笑聲已先傳至,一位女長者慢條斯理地步進內寢間,邊冷哼道:「那個所謂『不長眼的』既然揍得到他,你這老傢伙憑那三腳貓的粗淺功夫就想把對方給辦羅,可能嗎?」

老忠僕老臉泛紅,雙目騰著火。「那、那……那你去啊!你本事,你去啊!」

「憑啥兒要我去?他被揍了,揍得好啊,是他技不如人,合該吃點苦頭。」

見老忠僕和女長者又要對著干,男人趕緊搶回發語權,豁了出去——

「誰都不準動那人!她要揍我,我受著便是,是我欠她的,我甘願至極,所以誰都不許……不許動她!」

靜極。

女長者慢悠悠挑起一道眉,一臉瞭然於胸的模樣。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王妃帶刀入洞房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王妃帶刀入洞房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