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相士出入杜門(2)
「慢慢交,慢慢交,你這位小阿哥,我看你顧盼自如,神完氣足,眼看著就有大運來到,一步登天。這位老闆,」他伸手一指黃金榮,又道:「運道固然好,但是你將來的好處還要勝過這位老闆不知多少倍。來來來,快把你的八字報給我聽,讓我來為你細推流年,說得不準,我不要你一文錢。」當時,杜月笙聽他把這一段話講完,歡喜固然歡喜,但是他起了警覺,心想自已是小夥計,老闆終歸是老闆,命再好,也不能好過老闆幾倍去。靠牢黃老闆吃飯時期的杜月笙,早已將老闆的性格為人如何,膽量深淺幾許,摸了個一明二白,清清楚楚,因此,他不等黃老闆怫然變色,立刻便故作怒容,虛聲恫嚇,伸手一指算命和尚的鼻子,開口便罵:「觸那!儂阿是瞎脫了眼烏珠,儂曉得我老闆是啥人?敢拿我來跟老闆相比?」黃金榮於是面有喜色,頗為滿意,邁著八字步挺胸疊肚而去,杜月笙則亦步亦趨,貌至恭馴,卻是隔了一夜,他心癢難搔,獨自一人上一趟城隍廟,找到那位算命和尚,滿臉陪笑,向他解釋昨日不得不出於一罵的道理,果然獲得算命和尚的理解,他於是定下心來為杜月笙細細參詳。杜月笙在30年後猶仍感嘆地說:「可惜我往後再也尋不著這位法師了,憑良心講,他算命算得真准,推斷我往後的事,竟是沒有一件不靈驗的。」杜月笙為什麼要突如其來地提起這件往事,而且言下不勝其感慨?莫非是他聽到命相專家的「美言」太多,驟然想到了「君子報喜不報憂」的道理。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對於他的心理健康極可能便會一變鼓舞而為打擊。所以家人親友聽他說了這個故事以後,反倒是憂心忡忡,疑懼不已。答案一直到杜月笙死後方始揭曉,果不其然,杜月笙對於諸多命相專家的當面奉承,飾詞寬慰漸漸地起了懷疑。杜月笙辭離人間,家人為他清理遺物時,找到了一紙命書,攤開—看,那紙命書上寫了那麼兩句:「64歲在辛卯,天克地衝絕難渡過。」再一細看,命書上印好有「六月息館主」字樣,館址則在台灣台北館前街。當時杜月笙的諸親好友業已有所悟,杜月笙算命看相著了迷,同時他畢竟也算是夙有慧根的人,迷到了相當的程度,便曉得當面求教一定問不出真話,於是,他開好時辰八字請那位遠在台灣的「六月息主人」覆函批命,「六月息主人」乃將杜月笙的最近命運據實批來,杜月笙還惟恐親友、家人傷心難受,便把命書藏在貼肉的衣袋。杜月笙的長子杜維藩追憶這一段經過,他眼圈已紅不勝嗟嘆,而和杜維藩持同樣論調的杜門中人大有人在,大家都認為杜月笙在邁向他人生最後的旅程時,由於經年累月求神問卜,可能走火入魔,因而使他全盤喪失自信,喪失了掙扎求生的力量。據杜維藩沉痛的說,他父親在1950年底,以及1951年初生命意志極其堅強,對於人生猶仍樂觀,「六月息館主」那一紙命書來后,杜月笙便彷彿一心只往死路上走。餘波尾聲,這位判決杜月笙命運的「六月息館主」究竟是誰呢?直到1952年5月,杜維藩從香港返抵台灣,曾經向王新衡問過「六月息館主」究竟是何人?王新衡說他也不知道,後來,有一天跟程滄波談起這件往事,程滄波卻曉得「六月息館主」姓季,而且是一位「國大」代表。杜維藩前去拜訪他,談起杜月笙的那一紙命書,季「館主」回答八字確由香港寄來,不過八字上沒有寫姓名。他怎想到算的就是杜月笙的命?杜維藩和許多杜門中人驚異「六月息館主」推算流年的靈驗,也曾相繼求教,據說有的確實算得很准,有的也不怎麼靈光。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