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什麽,還要多久才到?」緊張之餘,周悅娘匆忙轉移話題問道,可話才剛剛出口便察覺有些不對勁,無奈話已出口,後悔已經晚了!
「轉過前面山坳就到了啊,」羅月華指著大山一處回道,隨即就發現了異常,頓住了腳步,詫異道:「九娘怎麽這麽問?」
「娘,二姊該不會摔得患了失憶症吧?我聽曉傑說起過!」周小寶擔憂的上下打量著周悅娘,大膽地說出了他的猜測。
「什麽啊?這是失了魂!看來還得找李仙姑給叫叫魂才行。」羅月華現在對李仙姑可是信任有加,用手碰碰周悅娘額頭,見沒有異常,便煞有介事的準備再去找找仙姑。
在山村,有的小孩子被驚著了之後總是哭鬧不休或是忘記了某些人事,有的會找家裡德高望重的老人捏著孩子的耳朵叫著孩子的名姓「招魂」,要是家裡人招不管用的話,那就會找神婆之類的人喊魂,儀式還很複雜。
第一天看到的李仙姑讓周悅娘餘悸猶存,不想再被那個女人噴上一臉包含著口臭的「符水」,更何況,那女的走的時候分明帶走了家裡一隻下蛋的母雞,再找她一次不是肉包子打狗嗎?
而比起這兩件事,她更怕的是萬一被人發現異樣,給送到「神廟」去驅兩天邪就得不償失了,「邪」沒驅著,別把命給驅沒了,她不想莫名其妙地把這輩子也玩完了。
拂開周小寶緊接著貼上額頭的手掌,周悅娘亡羊補牢道:「我是說燒童女的時間到了?」
「哦,趕著天色大亮之前燒就好。」羅月華和周小寶這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氣,三人繼續往目的地行去。
額上的溫度尚在,手掌的溫暖始終……這三天享受的關愛是以前二十多年希翼不曾擁有過的,不知怎的,一直想著怎麽回現代的周悅娘心底竟隱隱覺得有些不舍。
一塊石板小橋橫在一條小溪流上,小溪流分隔了桑樹溝里的人家和大片的山林。指著山林深處若隱若現的一角廊檐,周小寶悄悄的問周悅娘道:「二姊,你摔到神廟前面的時候看見什麽了嗎?聽說裡面有野狼窩……」
周悅娘聞言脊背一麻,彷佛聽見恐怖的狼嚎聲在耳邊響起,縮了縮身子低聲回道:「摔下來就昏迷了,你說我能看見啥?」
「呃……二姊,你身上有哪兒疼嗎?李仙姑只是招了你的魂,身體上的傷她又不能治。」不知周小寶心裡想的什麽,總之上下打量周悅娘的眼神帶著一種莫名的怪異。
羅月華已燒完了準備好的紙錢,聞言笑道:「你二姊福大命大,身上只是有些小擦傷,不礙事的。好了,我要燒童女了,你們倆給我背過身去。」
「呃,我去林子里轉轉。」周小寶拿起空出來的背簍就鑽進了一旁密密的樹林。
在鄉下,開過光的紙人就算是一個人的替代品了,燒給纏身的惡鬼便會百病全消,這個替身在燒的時候是不能讓本人看見的,心裡雖說對這個「替身」嗤之以鼻,可周悅娘還是聽話的轉過身去,不想讓忤逆羅月華的好意。
等燒完了紙錢,周小寶背著背簍已經從林子里里轉了一圈出來,淡淡的晨光下,他臉上的笑容淳樸燦爛,「我們可以直接去村口了,看我找到了什麽?」
周悅娘看向他背簍里的東西,真想大聲對他說上一句:原諒我吧,除了那紅薯我似曾相識,其他的全不認識!倒是裡面一種乒乓球大小的棕色短毛果子有點像她家裡從前慣常儲備的水果之王—奇異果,不過小上了好幾號,她家裡的奇異果可有拳頭那麽大!
「二姊,給你吃八月香瓜!」周小寶拿出一個巨型「豆莢」剝開之後,紅紅的果肉看上去還挺誘人的。
周悅娘努力壓下出口的驚叫,這是香瓜?順手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清甜的果肉味道不錯,只是果肉實在太少,還沒塞著牙縫就沒了。
羅月華也挑了一個個頭最大的紅薯,拿隨身攜帶的彎刀削皮、分塊一氣呵成,然後遞給了一對兒女,「來,先吃點墊著胃,今天我不上山,咱們中午烤紅薯吃,剩下的軟棗子去書院時給你同窗帶去。」
娘仨說說笑笑的一路往家走去,周悅娘暗暗觀察了下,這個叫桑樹溝的地方只有十來戶人家,除了僅有的三、四家人看上去是木頭的牆壁蓋著青瓦,其餘的基本是和自家一樣的茅草屋頂,暫時也搞不清楚這個村子究竟在哪個旮旯里。
沿路還算清靜,一個人也沒有看到,無風無浪的來到了一棵枝葉泛黃的巨大桑樹下。
容四五人環抱的桑樹張開巨大的樹冠遮住了一大片的天空,桑樹的樹榦上綁滿了紅繩,有的顏色深黑,看來這棵桑樹已經給人做了無數次的「乾爹」。
羅月華站在樹下,駕輕就熟的將紅繩的一頭固定在樹榦上,遞過另一頭交給周悅娘,「九娘,繞著桑乾爹走上三圈吧,記得要叫『桑乾爹保佑我』。」
「……」周悅娘盯著手裡的紅繩難以跨出步伐。
周小寶看她發獃,以為她不知道該怎麽走,自告奮勇的跑到她身邊拉著她就開始轉圈,「二姊,叫啊。」
「……」
「二姊,轉一圈了,快叫啊!」周小寶停下了腳步。
「桑乾爹保佑我!」周悅娘聽著附近的屋子都傳出說話等聲響,似乎都準備出門了,不禁想與其待會做個傻子「死」給別人看,倒不如現在就「死」得乾脆點。
叫出來一聲就不怕第二聲、第三聲。當第三聲叫完,紅繩也繫上了樹榦,她偷偷鬆了一口氣,心裡也生出一絲好笑來。
桑樹下擺放了不少光滑的石頭,這裡也是溝里人聚會的場所,羅月華此時就正坐在一塊石頭上欣慰的看著一對兒女圍著桑樹繞圈。
只要兒女平安,身體健康,這日子苦點累點也無所謂,她相信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一起努力,以後的日子總會好過的。
羅月華又削了條紅薯分成三份,說實在的,周悅娘第一次吃冷紅薯,覺得味道還不錯,吃著和板栗的味道也差不了多少,帶著一絲自然的清甜。
「你們三人這麽早啊?小寶回家,怎麽不等著你蘭姊?」
這個說話的人分明笑得無比親切,以至於長滿雀斑的臉像是開出了一朵鮮花,可她眼裡的神色分明就是不屑,看向羅月華和周悅娘母女倆的時候還閃過了一絲幸災樂禍。她隱藏得很好,除了周悅娘看慣各式假面具有所察覺外,其餘人都覺得她真是親切無比。
「娘、大嫂,你們早。」羅月華面色一白,笑著站起了身子,讓出身下坐熱的石頭給來人身後的一個老嫗。
「祖母早,大伯娘早。大伯娘,蘭姊有金聖大哥他們陪著,還要我這個弟弟嗎?」周小寶嘴上說著敷衍的玩笑話,頗有眼色的起身讓座道:「大伯娘坐這裡。」
周悅娘隨著羅月華和周小寶一起起身,站在了身形差不多的周小寶身後不發一語,她在暗暗觀察來人。
被叫祖母的人六十多歲的樣子,瘦瘦小小的一個人,花白的髮絲被一絲不苟的別在耳後,臉上的皺褶令她看來透著古板嚴肅,下垂的眼角邊黑褐色的老人斑更顯得她整張臉帶著一股子陰沉,白底藍花的布衣上打了兩個補丁,衣褲漿洗得很乾凈。
大伯娘名叫白翠,這她知道,從白翠的穿著上也能看出她的家境還不錯,衣褲沒一絲補丁,四十多歲的年紀,頭上還戴著一支稍顯鮮艷的發簪,眼裡透出精明,薄薄的嘴唇顯得刻薄。
兩人剛一坐定,羅月華就忙不迭的問道:「娘和大嫂吃飯沒?」
「這麽早,你說吃沒?」老嫗叫白鳳蓮,是白翠遠房的姑姑,姑侄倆在周家可算是強強聯手,無往不利,而白鳳蓮對羅月華的偏見由來已久,不管羅月華說什麽她都能挑出點刺兒來。
「呃,那我這裡有周小寶摘的野果子,你們先墊墊肚子。」羅月華的臉色明明已經變了,卻還是殷勤的招呼兩人,還親自幫白鳳蓮找了兩個已經悶熟的軟棗子。
「九娘怎麽回事,不認識人啦?」白鳳蓮看也不看羅月華一眼,眼睛直盯周小寶身後的周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