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第一章(2)
這樣連續三個晚上,他們已經不是在**,而是在完成一個任務,要在身體上,或者約定俗成的意義上,把她變成一個女人。每次他都勸她要忍住痛,像個慈祥的醫生,但是第二夜又失敗了,她還是痛,她太痛了,她是個怕痛的女人,這在後來的各種病痛中得到了證實,她的敏感讓她極度地懼怕疼痛。也許是前兩天的結果,也許是她努力了,在一聲不吭里,說不清是痛還是不痛,她感覺到他進入了她的身體。她不知道能不能把這種感受對他說清,事實上,她的童貞因此頑固地在她的身體里保留了下來。她保持著孩子氣,臉頰暈著兩片紅,即使瘦了,那也是少女才有的輪廓,她的眼睛只會向人直視,它們與其說漂亮,不如說正直,正直到失去了一個女人應有的魅力。當然,還是有人喜歡她,她的身體是圓潤的,成熟的。女人味這個詞一直和她保持著距離(她不知道這個詞終究是要屬於她的)。她的確是個漂亮的女孩,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得到它。她的女朋友們在戀愛與婚姻中都找到了。她們談論男女之事,就好像談論買菜燒飯、洗碗掃地一樣輕鬆自如,她們在她面前進行著女人味的表演,充當她的老師。喬英倫沒有女人味,這幾乎成為公開的話題。至於男人,他們一方面肯定她的漂亮,一方面根本不把她看成女人,他們對她絕望了,一個二十七的女人,她不可能永遠像一個孩子,她是會老的,也就是說,喬英倫,很可能沒有真正女人過就老了,她要麼是個少女,要麼是個老女人。她對自己幾乎沒有了信心,一度把罪名加到喬英倫的頭上,都是這個充滿了男人味的名字,使她不像個女人,後來,她才知道這是多麼大的誤會啊。他越男人,她就越女人,事實上,他對她的女人味讚嘆不已。他閱人已多,女人味是他一直追求的,在很多女人身上,他的感覺豐富而敏銳,他看到一些,品到一些,感覺到她們出色地表演。然而,只有小喬,她的女人味是天生的、自然的、是屬於他的。在他之前封閉了二十七年之後,突然地打開了,毫無造作的成份,完全由於她對他的愛才激發出來,令人如此地不可想象。他找到了他的女人,他造就了她,也成全了自己。他的頭陷在柔軟的枕頭裡,聽她說那連續疼痛的三個夜晚,他惡狠狠地摟住她,嘴裡輕輕地罵著:「去你的,三天!」他明知不可能地問:「為什麼不是我?」他相信她的感覺,她的童貞其實一直都在,一直等著他來真正地把她打開。他整個人都被醋意浸透了,只要一想到她躺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忍受著那不要臉的疼痛,他就把頭抬起來,像責怪老天似的罵一句:「媽的!」他的意思是,為什麼不讓我在那一年遇上小喬。我爺爺常常對我說:「英倫,前面的路是黑的。」他死的時候,躺在床上,他知道他要死了,病痛折磨著他,他拒絕用藥,甚至喝水,他的一個兒子、兩個女兒以及外孫們,和唯一的孫女喬英倫,在他的卧室里出入,他們看一看他,或者輕聲地再勸一勸他。我正在高考,那天下午是最後一門,我走到他的床邊,說:「爺爺,我去考試了。」他在床上微微地蠕動了一下,整個臉都變了形,費力地張了張嘴。父親在後面推了我一下,我明白了,把耳朵湊上去,我聽見他模糊的聲音:「英倫,好好考……要記住,前面的路是黑的。」他時斷時續地說著,當說到要記住時,他的聲音突然連貫起來,像從腦後面發出了一個響亮的指示,他說:「前面的路是黑的!」說得又清又亮,讓圍坐在旁邊的兒女們全部站起來,但是他又沉默了,把眼睛緊緊閉著,像死了一樣躺在床上。我背著書包,朝外走,父親跟了出來,說:「英倫,考完試馬上回來。」我答應了一聲。外面的太陽明晃晃的,但是感覺卻不暖和,正是七月,整個城市都在因為高考焦躁不安,我走出小街,在街口上了公交車。最後一門安排在十五中,考化學。十五中的校門前是一條大馬路,有很多家長自覺地在馬路中間組成人牆,請過往的車輛繞道而行,以免噪音影響裡面的考生,所有的人都盡量保持著沉默,表情嚴肅。我穿過他們,走進去,在教學樓前尋找自己的考場,我不知道爺爺死了沒有,也許快了吧。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