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
我在十多年前開始研究戴笠和國民黨特工。在那些年月里,我經常禁不住自問:你為何要花費這麼大的精力來探究一個如此變幻多端的人物?假如戴笠並非完全是個凶神惡煞,那麼他充其量不過是個狡黠曖昧之徒而已。人們可以佩服他的勇氣和能力,或者對他既能周旋於蔣介石叵測的政壇險灘之中,又能博得部下敬仰的本領表示尊敬。但是,在道義上,他永遠是一個模稜兩可的人——甚至對「委員長」本人來說他都是個謎。難道僅僅是好奇使我如此聚精會神?用同時代人的眼光來觀察戴笠則好比在一房之遙看一條眼鏡蛇。漸漸地,我意識到,我是在間接地面對一股力量、一個妖魔,它像某些道家法師那樣,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能治理中國社會特有的內亂。這又使我認識到,我對中國歷史如此大量的關注全都在於展示從而理解和抵制那蛇眼的迷惑力。「社會動亂」、「衝突和控制」、「重建帝制」和「管轄上海」,**宏偉的意志——對這些命題的選擇,此刻在我眼裡都顯得合情合理。出於一些連我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原因,描述那巨蟒的注視使我產生一種幻覺,好像我在同它搏鬥。可以說,我自己最終恐怕是戴笠無意中的獵物之一。當然,我這個安全處境下的奇想說明,通過描述戴笠,我不知怎麼的便能想象自己在抗拒那惡魔冷漠的目光。歷史學家們常常以此來平息他們遙遠的噩夢並壓住以往的驚駭。但難道我們從此便能高枕無憂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