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孩(12)
可是,從卡爾·約翰大街的咖啡館出來以後,她就應該記住我啊。難道說,在咖啡館里隨意撫摸陌生男人的手,這隻不過是她的一種習慣?「橙子?」她問道,她的微笑帶著來自南方的和煦暖意,就像來自撒哈拉的「西羅科焚風」。「是啊」,我說,「十公斤橙子已足夠一次橫越格陵蘭雪原的探險旅行所需——兩個人都夠了。」她停住了腳步,抬眼看著我,她烏黑的眼睛在我身上掃來掃去;然後她問:「那就是你,對嗎?」我點了點頭,雖然我不太明白,她這話到底在問什麼,因為我不可能是惟一一個見過她懷抱橙子的人。可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接著說:「你在開往弗龍訥的電車上撞過我,是不是?」我又點了點頭。「你真是個荒唐的聖誕老人。」我說:「而且這個聖誕老人很想為你損失的所有橙子道歉。」她由衷地笑了,好像她真的還沒想到這一層意思。她偏著腦袋說:「忘了這事吧。你真是太小氣了!」就在這時,喬治,突然從阿克爾斯大街方向駛來一輛空載的計程車。橙色女孩伸出右手,車停了。她朝那邊跑去……我不由得想起了灰姑娘:在午夜來臨之前,她必須離開宮廷舞會,否則魔法就會終結。我想起那個王子。他只能獨自站在王宮的陽台上,他是那麼孤單,那麼孤單……我飛快地思索著。我只有一秒鐘時間作出決定,我必須開口或做點什麼,好讓橙色女孩能永遠記住我。因此,就在她上車的那一瞬間,我大聲對她喊道——其實我也就說了句:「我相信,我愛你!」這話是真的。可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這時,計程車已經開走。可橙色女孩居然沒有上車!她在重新考慮這一切。她向我款款而來——被她自己的重量和意志優雅地托舉著。她把她的手放進我手裡。恍若在過去的五年中,我們就一直這樣彼此牽手,此外很少做過別的事。她向我點頭示意:我們應該繼續同行。接著她抬起頭來,她對我說:「如果再有計程車來,我就必須走了。有人在等我。」「聖誕的鐘聲就要敲響了」,我說。「不是嗎?聖誕鐘聲一響,你就不能留在城裡了。」她沒有回答,她只是緊緊地、溫柔地握著我的手。我們彷彿失去了重量,在太空中漂游;我們彷彿暢飲了星際牛奶——我們擁有了整個宇宙。此時,我們已走過了歷史博物館,到了王宮公園。我知道,隨時都可能有計程車到來;我也知道,教堂的大鐘即將宣告聖誕節的來臨。我停住腳步,轉身走到她面前。我輕輕地撫摸她潤濕的黑髮,我的手指觸及她腦後那隻銀質的髮夾。它冷若堅冰,但它卻令我周身溫暖。我終於能親手觸摸它!然後我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她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她看著瀝青路面,然後抬頭望著我。她的眼眸閃爍不定。我發現,她的雙唇在顫抖。於是,她給我出了一個謎——它後來令我絞盡腦汁。她問:「你能等多久?」我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呢,喬治?也許那是一個「陷阱」。要是我說「兩、三天」,那我就顯得太沒耐心了。要是我說「一輩子」,她就會想,我並不是真心愛她,或者說,我不夠誠實。所以,我得找出一條中間道路。於是我說:「我可以等你,直到我心流出相思血。」她不置可否地微笑著。然後她的手指滑過我的嘴唇。她問:「那是多久?」我絕望地搖著頭。我決定對她說實話。「也許五分鐘」,我說。這話她顯然很樂意聽。儘管如此,她貼著我的耳朵回答說:「要是你能稍微等久一些,那就好了……」這時我想,我必須要討個准信。我問:「多久呢?」「你必須做到,再等半年」,她答道,「如果你能等到那時,我們就會再見。」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