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惜蝶生日
敲門聲很輕,夢瓷還是被吵醒了。
「這麼早是誰呢」?夢瓷嘟囔著從聰山懷裡戀戀不捨地鑽了出來。
她看了眼手錶,驚叫道:「呀!七點半了!下邊是送奶工呀!」
送奶工有時七點半來,有時七點一十來,有時七點二十來。平常時候,夢瓷六點四十就會站在大門口,不急不躁地等待著送奶工。
她每天看到他時都會笑,倒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笑,而是因為自己每天喝得都是他送的牛奶,而且自己天天都能見到他呢!
她穿著睡衣跑到窗口,拉開窗帘,打開窗戶,用清脆的聲音喊道:「對不起!我馬上下來!」
送奶工笑著道:「好的!小姐!不要客氣!」
因為害怕送奶工焦急,夢瓷穿著睡衣,邊用手梳頭髮邊跑了下去。
她氣喘吁吁地拉開大門,朝送奶工連連鞠躬致歉:「對不起,今天我真的有事。」
「沒關係」。年輕的送奶工含笑道,「平常都是你等我,今天我等了你,正好平衡我心裡的歉意。」
夢瓷面頰飛紅,斂目道:「可不可以多賣我一些奶呢?」
「可以啊」!送奶工接過夢瓷手裡的保溫瓶,給她滿滿裝了一瓶奶。
夢瓷拿著保溫瓶,微一垂首,飛也似地跑回了別墅。
她給麵包片上抹滿奶油,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牛奶,趕緊把保溫瓶蓋住,緩緩吃了起來。她依靠朱漆欄杆,隔著玻璃門注視著面對自己熟睡的聰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吃掉一片麵包,喝下半杯牛奶。她輕輕拉開門,輕輕走了進去,又輕輕將門拉起。她蹲在聰山面前,頭放在手上,溫柔地看著他的嘴唇,離得那麼近。
聰山睜開眼,撫摸著夢瓷漆黑的長發,道:「你吃早餐了?」
「你怎麼知道。」
「你嘴角有牛奶和麵包渣。」
夢瓷眉頭微蹙,輕輕埋怨道:「有你也不該說出來呀,這讓我多尷尬。」
她伸出舌頭正想舔自己嘴角,聰山輕輕咬住了它,吸進了自己嘴裡。夢瓷感覺自己的舌頭麻酥酥的,但絕不痛。
自然而然地,聰山摟住了夢瓷,把她壓在身下,親吻她的額角,手也從她的大腿慢慢向上摸。輕輕地,輕輕地向上摸,夢瓷的身體忽然顫動起來,嘴裡也發出了銷魂的呻吟。
「誒,起來吃早餐吧」。夢瓷推著聰山的胸膛道。
「我想再睡會。」
「不吃早餐可不行哦!你坐起來,我給你端牛奶。」
「我連坐也懶得坐起。」
「那?那怎麼吃?」
聰山調皮地看著夢瓷:「你吃到嘴裡,再給我不就好了?」
「這?這不行吧」?夢瓷咬著嘴唇道。
「有什麼不行?連你的心都是我的,還有什麼是不行的?」
「好」!夢瓷嬌笑道,「喂就喂!」
陽光把窗帘照得發出耀眼的光,照得夢瓷的脊背和臀部也愈發白凈細膩。
他們兩個依然緊緊抱在一起,彼此也早已進入了對方身體。這種狀態就好像他們天長地久都不會分離。
夢瓷穿上靛色的超短裙,白色短袖襯衣開始掃地,拖地,洗衣服,洗窗帘。聰山則卧在沙發磕著瓜子看電視。
她做完這些家務事後,坐在聰山旁邊看電視。正因為他們做得是極平常的事,反倒使他們看來儼然一對恩愛夫妻。
到十一點左右,夢瓷便起身去做午飯,聰山也跟了過去。聰山切菜,夢瓷蒸米飯,炒菜,熬稀飯。做好飯,他們自然相對吃飯。吃完飯,他們自然一起洗碗碟。
他們是分開睡午覺的。睡在一個房間,他們就想做愛,可從昨天到今天他們至少已做了五次。
輾轉反側,反側輾轉,月樓還是睡不著。一直到四點左右,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她是八點醒來的,醒后還是沒有看見聰山。
「今天是惜蝶生日,他該不會忘記了吧?」
月樓發動別業里的所有人去找聰山,她自己則去了報社。
「是這樣的」。她朝編輯說,「你也知道我是誰。今天是我女兒的周歲生日,他昨天沒有回來,今天還是沒有回來,所以我想請你們登則消息,就說女兒今天生日,讓他快點回來。」
編輯聽著她的話,運筆如飛:「好!我一寫好就馬上刊登。」
月樓道:「一定要馬上!」
她看著編輯寫好,油印好,發出去,才放了心。
月樓深深鞠了一躬,語氣難免凄涼:「謝謝你。」
編輯笑著說:「沒事。」
她從不在人前流淚,更何況是陌生人,可她一低頭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在了地上。
她低著頭說:「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編輯輕笑道:「不要客氣,靠你家的緋聞我們也賺了很多眼光。」
月樓道:「那我走了,還要去找他呢。」
「你慢走」。編輯輕輕道。
她打了輛計程車,讓司機把自己載到了他們很久以前住過的公園邊的紅樓。她給他把樓買了下來,沒有整修,但是將室內打掃得很乾凈。
她咬牙道:「我要狠狠罵他一頓。今天是孩子生日,他無論如何也該一早回來的。」
沒有人。
客廳沒有人,卧室沒有人,書房沒有人,衛生間沒有人,浴室沒有人,陽台沒有人。
每進一間屋子,她心裡的悲哀就多一層。其實她在門口的時候就哭了,剛忍住眼淚的她又哭了。
她穿著深紅色的旗袍,蜷縮在黑色綉金花的寬大沙發上,看來就如同一朵早已死亡的孤獨的玫瑰花。
夢瓷聰山都是在接近下午的時候醒來的。他們自然很累很累。無論誰在兩天內做五六次長時間的,暢快淋漓的愛,總是會感覺很累。
夢瓷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走呢?」
「明天下午吧」。聰山道。
「你昨天早上來,明天下午就要走啊」!夢瓷嘟起嘴,別過頭道。
聰山抱住她,蹭著她的鬢角道:「我過兩天還會來的,她太讓我傷心了。」
「好的」。夢瓷突然就笑了,笑得倒在了情人的懷裡,「你隨時都可以來,來的時候我都會敞開懷抱歡迎你。」
她並不是個壞女孩,可是無論多善良的女孩在這種時候都會笑的,都會這樣說的。
聰山道:「嗯,我一定會每隔幾天來一次。」
月樓不知道自己是幾點醒來的。
其實是三點多,她已經睡了將近三個小時。
她只知道自己流淚了。
沙發是濕的,她的手背也是濕的。
她獃獃地坐在沙發上,也不知坐了多久。
「他到底在哪裡呢?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啊!他難道是為了躲我藏起來了嗎?還是說他出差了?和朋友去哪裡逛了?去哪個我不知道的朋友家裡了?」
「這些都不是重點,關鍵是他能不能在下午回來。就算他們找不到他,但只要他在街上走動,就會有看過報紙的人告訴他。他如果沒有回來,在孩子的周歲生日上沒有回來,那就太過分太過分了。」
夕陽總是令人悲傷的,但春日的夕陽畢竟不是秋日的夕陽,沒有那麼重的悲愁寂寥。
此時的夢瓷聰山下了車,行走在四月的春光里,夕陽的暖照里,面上也展露出幸福的微笑。
夢瓷眨眼道:「我要去城裡,你真的不跟我去嗎?」
聰山道:「不了,你早點回來,我就在這裡等你。」
夢瓷舒了口氣,道:「好的!那我早去早回!」
她說完,一扭腰朝大路跑去。
這裡正是他和月樓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她是從北方乘馬車過來的,在前邊看見了我。她下車時站在哪裡呢」?他努力回想著,找尋自己曾經倚靠的那棵樹。
他的記憶力很好,立刻就找到了那棵樹。他蹲在那棵樹下,微微抬頭朝路上看:「她是在那裡下的車。」
他走過去,站在了她一下車站的地方。
「她當時穿得是一件紅色旗袍,那麼艷麗那麼優雅。她盈盈走來的步態就像睡蓮被風吹得輕輕搖曳,笑容就像深谷里突然綻開的一朵幽蘭。」
「她當時怎麼會那麼信任我」?聰山思忖道,「竟然會毫不猶豫地給我半袋金子讓我去創業?她並不是個奢侈的女人,平常給人錢時也會仔細考量多少錢最為合適。」
「她到底為什麼會那麼信任我?難道她當時就已喜歡上了我?還是說我的某一特質吸引了她?」
他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她那樣做。
她從來沒有和他談過這個話題。
他知道她是怕這樣的話題會刺傷他的自尊心。
「錯的究竟是誰呢?」
「當然是她。」
「我和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然是因為她的性格。」
他沒有反思過自己,把一切都歸罪於妻子的性格。
世上豈非有很多人都不懂得反省自身,只是在別人身上尋找問題。
不懂得自省豈非也是男人的特質?
男人在女人面前豈非總是有太強的自尊心?總是感覺自己凌駕於女人之上?
「我和夢瓷認識兩年了,但從未發生過任何爭執,和她卻總是在爭吵,冷戰。」
「如果她知道了我和夢瓷的關係……」
七點五十分,夢瓷來到了薔薇飯店。
她早已想好該怎麼應付這個可厭的男人。
男人是準時來的。他知道夢瓷一定會來。
男人笑嘻嘻道:「你是不是早都等不及了?」
「是啊」!夢瓷嬌笑道,「你趕快請我吃飯。」
「吃完飯呢」?男人瞟著夢瓷豐滿的胸膛說。
夢瓷眨著眼說:「吃完飯?你想做什麼咱們就去做什麼。」
「好!好!好!」
男人準備牽夢瓷的手,夢瓷把手背到身後,笑道:「一會再牽不行嗎?」
「行!你說怎麼就怎麼!」
未央區的『薔薇飯店』號稱西安第二大飯店。第一自然是鐘樓的『楓丹白露』。
夢瓷雖然和聰山去過好幾次『楓丹白露』,但還是被這裡的雅緻吸引。
這裡是傳統的中式裝飾,並不似『楓丹白露』的金杯銀盞,胭脂俗粉。
還未進門,便可聞到淡淡的檀香。原來地板,桌子,凳子,階梯,扶手都是檀香木的。地板上刻著朵朵薔薇,薔薇的刻痕里塗著某種艷紅的植物染料。檀香里隱隱還有這種植物的香氣。
整塊深綠翡翠雕成的櫃檯擺在大門的正對面。每個經過的人都會朝裡邊看,每個進門吃飯的鉅賈豪富都會連連咂舌,連連稱讚。碗,筷子,餐盤自然也是上好的玉器,茶壺,茶杯自然也是上好的紫砂。
如果你抬頭看,還會看見幾個燈籠。燈籠當然不是布的,而是碩大的夜明珠雕成的。這時天還不很黑,夜明珠看來也不是很亮,但是它的色澤和質地連瞎子都能看出那是絕世之物。
這些絕不是奢華,而是雅緻。奢華的意思是金杯銀盞,金筷銀盤,金鐲銀環。
金銀無論怎麼用,都讓人覺得俗氣。
男人以為夢瓷一定會驚訝,一定會特別崇拜自己。夢瓷並沒有驚訝,因為她和聰山去過更雅緻的地方。
男人指著樓梯與牆壁夾角處的桌子,耷拉著頭說:「我們坐哪裡吧?」
「好的」。夢瓷施施然走了過去。
菜單很厚,每道菜的價格都在千元以上,就連蒜薹炒肉都要一千五。
夢瓷眨著眼說:「我們點最便宜的吧?」
她知道男人請女人吃飯時女人越說點便宜的男人就越要她點最貴的。
果不其然,男人把菜單翻到了最後,慷慨地說:「我只允許你點這頁之後的菜。」
「是嗎」?夢瓷笑道。
「是!你盡情點。」
夢瓷點了四十道菜,三十二碗湯,六十四瓶西鳳酒,一百二十八個饅頭。菜,湯,西鳳酒,饅頭擺了滿滿四桌。
她讓店小二叫了三十二個人,將他們安排到了座位上。
夢瓷輕笑道:「我點得多嗎?」
「不多不多」!男人擦著額上的汗,臉紅得像是猴子身上的某一部分。
「是嗎」?夢瓷環視了一下飯店,說,「還有好幾張空桌,我再點些吧?」
男人尷尬地笑道:「還是別點了吧,我身上帶的錢不夠。」
夢瓷掩嘴笑道:「好,那我就不點了。」
另四張桌子上各有十道菜,她自己的桌子上卻不過四道。
她問男人道:「你家在哪裡呢?」
「就在大明宮附近」。男人道。
夢瓷蹙眉道:「具體點呀!比如哪條街,門牌號是多少。」
男人謹然道:「你問這麼詳細做什麼?」
夢瓷眨著眼笑道:「你覺得一個美女問你的住址能幹什麼?」
男人眼睛放光,道:「你要來我家嗎?」
「當然。你該不是怕老婆吧!」
「不怕不怕」。男人的底氣有些不足,「我家在六角亭路33號。你周六周天來,好嗎?」
「好」。夢瓷微微頷首,面上不經意間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外邊下起了小雨。男人給夢瓷撐著傘,打開了車門:「我們去明光賓館吧,那裡環境很好。」
「去賓館?我為什麼要和你去賓館」?夢瓷故作驚訝地說。
「你不是說你要做我的情人,還要來我家嗎?」
「我說過嗎」?夢瓷抵賴道。
男人生氣道:「你不陪我睡我就告訴聰山老婆她老公有外遇。」
夢瓷聽到『外遇』這兩個字,眼淚忽得就流了出來。她狠狠咬著嘴唇,恨恨道:「你敢告訴月樓,我就去你家告訴你老婆!告訴你媽你是個色狼,每看到一個美女就想和她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