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章乘船逃離狼爪】
第二日一早,白曉兒便叫了馬車送她回落葉村。
既決定要走,她想最後看一看白馨兒和柳氏。
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她割捨不下的,那便是這具身體的血親了。儘管她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她卻得到了滿滿的愛和溫暖。
念及此,白曉兒對柳氏和白秋生的怨念竟也慢慢消除了。
馬車停了,白曉兒下車,抬頭瞧見白蕊兒、柳氏和白馨兒都在門口望著她。
特別是柳氏,見了她,一雙眼睛紅紅的,喚了聲「曉兒」。
白曉兒驀地鼻酸,險些落下淚來,「娘。」說著她撲到柳氏懷裡。
柳氏也抱著她流淚,「怎麽瘦了這麽多,可把娘心疼壞了。這段日子你不回來,娘也不敢去找你,就怕你心裡還怨著你爹呢。」
新房蓋好後,白秋生不顧白蕊兒姊妹的反對,執意讓白老頭和白老太住進來。
柳氏以為白曉兒還生他們的氣,心裡一直惦記著。
白曉兒卻笑了笑,「娘,我不生氣爺奶奶他們是老人,住進來反倒熱鬧。姊姊和馨兒終究要嫁人,只要爹娘喜歡就好。」
「哎。」
柳氏聽了這話,喜出望外,忙跑回屋將女兒這話告訴白秋生去。
白秋生自然十分高興。
白老頭和白老太見白曉兒沒有發難,也鬆了口氣,因此今日白家的氛圍出奇地好。
柳氏和丁氏一起做了一大桌菜,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在新房吃了頓飯。
飯桌上,白老頭親自給白曉兒斟酒,白曉兒忙起身。
不管如何,白老頭是長輩,這便是折煞她了。
白老頭一臉愧疚,「曉兒,以往是爺爺不對,明知你們家孝順,還端著架子拿捏你爹娘爺向你道歉,這樣的事往後定不會再有。」
這段時日白老頭也想清楚了,憶起過往,他覺得自己糊塗透頂。
就是他的偏心,才導致一家子人離心離德,不光寒了老三一家的心,更害了大郎。
白曉兒見白老頭真心悔過,端起酒喝了,「爺,以往的事不必再提,往後我們都會好好孝敬您的。」
白老頭這才笑了,滿臉的褶子都舒展開來。
氣氛一時活絡起來,白老太居然也難得拉下臉面,和白秋生說了幾句軟化。
白秋生是她自個的兒子,她放低身段也沒啥,但讓她給兒媳婦柳氏陪小心,她決計是做不來的。
白曉兒知道她的性子,如今能做到這般,已是不易。
沒想到到了最後,白春生、丁氏,甚至包括白嬌鳳都一一起身,給三房的人敬酒。
白秋生最喜歡一家子親親熱熱的,他心裡高興,便多飲了幾杯。
到了夜裡,大家一一睡下。
這還是白曉兒第一次住自家的新房,而且,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
她滿目悵然地盯著粉色的帳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女聲,「曉兒,我是姑姑,你睡了沒?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聽到白嬌鳳的聲音,白曉兒的心頓時提起。
這麽晚了,白嬌鳳到底為何找她?難不成是來找她算帳的?
白嬌鳳經歷了那樣可怕的事,她總覺得有些對不住白嬌鳳。
開了門,白嬌鳳規規矩矩地走進來,在面對白曉兒時,她眸中閃過一絲懼色。
突然,她跪倒在白曉兒身前,拉住白曉兒的裙擺,哀聲求道:「曉兒求你行行好,發發慈悲救我。我知道錯了,往後再也不敢和你作對,你就看在我們都姓白的分上放過我吧。」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一句也聽不懂。」白曉兒訝然,拉住白嬌鳳的胳膊,想扶她起來。
白嬌鳳怎麽樣都不肯起身,哭著說道:「曉兒,那天你走後,林……林公子喂我吃了毒藥,若不能按時服下解藥,我身上就會生出膿瘡,不出兩日整個身子就會爛透。送葯的人說林公子馬上會離開這兒,曉兒,那解藥三日服一次,沒有解藥我會死的。求你幫我,讓林公子解了我的毒吧。」
「姑姑,你先起來。」白曉兒說道。
白嬌鳳揚起淚水漣漣的臉,「曉兒,你這是答應我了?」
白曉兒眸光微沉,「我會試試,至於成不成,我不能保證。或許世上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毒,他是騙你的。」
白嬌鳳想起那天的事兒,驚恐極了,「不,他沒有騙我。他們故意遲了一日,我身上就生出好些膿瘡,癢得鑽心,還流了血水,抹什麽葯也不見好。曉兒,你一定要幫我,我明年就能嫁去羅家了,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呀。」
如今對白嬌鳳而言,失身的痛苦遠比不上死亡的恐懼。
她想活著,她要活著。即便這些日子過得痛苦極了,她依舊願意苟延殘喘。
白曉兒看著這樣的白嬌鳳,心中悚然。
待安撫好、送走了白嬌鳳,白曉兒想到那個計畫,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氣,如今又消掉一半。
佳卉推門進來,將一個白瓷碗擱在桌上,「小姐,這是我剛燉的銀耳雪梨湯。您這兩天上火,喝這個清清熱。」
小姐這兩日焦慮過度,嘴角起了一圈兒燎泡,她瞧著心疼極了。
白曉兒端起碗吃了一口,覺得冰糖放多了,甜得發苦。
她蹙眉,白嫩的手指拿著勺子,攪動著碗里的糖水。
這個動作是無意識的,說明她開始緊張了。
她又想到汪如笙。
她昨天給他寫信,說了自己的處境,向他求助,其實只是抱著試試的想法,沒想到汪如笙竟同意了,安排她乘明日夜晚的貨船離開清風鎮。
白曉兒心裡忐忑,她害怕自己走不掉,同時又擔心自己離開後,汪如笙會遭到林致遠的報復,白嬌鳳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並不知曉汪如笙已投入七皇子門下,有了和林致遠抗衡的資本,想著他甥舅二人沒有任何根基,如何是林致遠的對手?
最終,她鎮定下來,心道:白曉兒,你如今不能瞻前顧後,這次走不掉,以後就更難了。你救過汪如笙一次,他幫你這回,也算兩不相欠。
白曉兒起身,上了床,蓋上被子躺下。
被褥是柳氏新換的,有皂角的清香和陽光的溫暖。
她縮著腦袋蜷成一團,將自己深埋,本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有想到並沒有,她很快就睡著了。
翌日天未亮,她起床做早飯。
佳卉聽到動靜要幫忙,白曉兒不許,堅持自己動手。
她做了韭菜盒子、皮蛋瘦肉粥、雞絲湯麵和雞蛋烙餅。
這頓飯,白曉兒用足了心思,做的都是柳氏和她們姊妹愛吃的。
她做好這些,又想起柳氏提過白秋生喜歡吃饊子,便燒了一鍋滾油,炸了兩大簸箕饊子,上面撒了芝麻和糖霜,足夠白秋生吃半個月的。
雞籠里的雞叫了,柳氏她們陸續起床,見白曉兒一早做了這麽些好吃的,詫異極了。
柳氏不住埋怨,「你這孩子都瘦成這樣了,怎麽也不多睡會兒?飯有娘做就成了。」
「娘,我喜歡做吃的您又不是不曉得。」
白曉兒笑著招呼一家人吃飯,白老頭他們頗有些受寵若驚。
吃罷飯,她向他們告辭,說還有生意上的事情要處理。
白家人早習慣了白曉兒的來去匆匆,沒有多心,白蕊兒卻沒由來地有些悵然。
她握著妹妹的手,問她,「曉兒,你什麽時候再回來?」
白曉兒垂下睫毛,「最近忙,可能會過一陣子。」
「那我去鎮上看你可好?你的宅子我只去過一次,我還沒逛夠呢。」
「我的宅子就是姊的,鑰匙你那裡有,隨時都能來。」
白蕊兒點頭,看著她笑,溫柔又靦腆。
白曉兒也望著她笑,卻差點忍不住眼淚。
上車時,白嬌鳳用祈求的目光看著她,像只驚恐的兔子,可憐極了。
她硬著心腸拉上車簾,離開了生養她的落葉村。
回到宅子,她說後院的花花草草需要修剪,佳卉和紫蘇忙拿了梯子與剪刀去後院。
她們兩個精於侍弄花木,這樣的事情難不倒她們。
白曉兒關上門,開始收拾東西。
這段時日她新裁了許多漂亮衣裳,輕羅軟綃鋪了一床,但她只挑了最不起眼的幾套,包了個包袱。
除去衣物,逃難須得帶上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