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賭咒發誓,看誰不得好死(2)
肖麥卻不相信肖芸娘說道:「這話都叫你說完了。哼,反正我是不相信。」
肖芸娘跪在地上,朝天發誓道:「我們家要是向村裡任何一家扔了土蠶,就叫我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肖麥得理不饒人地道:「這不行。你以後又不在肖家莊,誰知道你咋死的。你不是在乎你爹嗎?拿你爹發誓。」
還沒等里正發話,肖麥四叔的破鞋已經朝他扔過來了。肖麥四叔道:「你娘個腳,門裡咋有你這個鱉孫。」
旁的人也臉色難看,村裡頭年紀最長,素有威望的村老也忍不住責備道:「肖老虎這一門,還真是夠虎的。」
肖老虎是肖麥的太爺爺。
里正拱手道:「這事兒已經十分清楚了,肖麥家紅薯黃半畝不是肖山家乾的。日後不準再提起。肖山家的門,是肖麥踹壞的,肖麥要負責給他家裝新的。」
肖芸娘嘴角反著苦澀,感激過眾人後,卻慘淡一笑道:「我十分感謝里正和村老為我家主持公道。不過,有些人似乎不服氣。也不讓大傢伙為難,讓人覺得我家以勢壓人。我發誓,我們家要是向村裡任何一家扔了土蠶,就叫我全家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這都敢,嘿!
人群一下安靜下來,只剩下知了和風聲。不知誰家的狗正趴在樹蔭下睡覺,被人踹了一腳,叫了一聲。上演默劇的人群,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紛紛議論起來。
里正看著肖芸娘沖他和村老等人磕頭,目光幽深,神思複雜。其實,他和旁人一樣,私心裡覺得肖麥家的紅薯黃半畝這事兒,多半是肖芸娘一個人乾的。肖麥媳婦剛在村裡頭敲鑼鼓罵的時候,他也沒太注意,可等到肖坷垃家傳出那種邪乎事兒,他才有了警覺。私底下去看過肖麥家的地,村裡的老手兒並沒有排除是土蠶禍害的。
他來得時候就起了心,打算包庇肖芸娘家的。可如今聽得肖芸娘這樣的誓言,他恍惚間有點相信肖芸娘家是無辜的了。一陣熱浪吹來,他的意識更為清明一些,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湊巧。
但,嘴邊那句「話別說太滿」,如何也吐不出來,只能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等人陸陸續續走完了,里正娘子卻留下來幫忙收拾爛攤子,安撫肖芸娘家的人。里正娘子拉著肖芸娘的胳膊,低聲問道:「你這小閨女,咋什麼誓都敢發?這是鬧著玩的?你跟六奶說實話,他家的事兒,是不是你乾的?」
肖芸娘搖頭。
論說,這事兒就算是肖芸娘乾的,其實收益最大的是里正家。本來肖麥四叔是里正人選中最強勁的對手,可被肖麥這麼一拖累,即便他費心思描補,可到底失了一些人心。
里正娘子好一通大道理說了下來,教育肖芸娘要學會妥協諸如此類。她嘆氣道:「一個村裡擱牆搭訕,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家總要顧著些面子。」
話是這麼說,可理兒有時候不全對。
有個歪理說,人至賤則無敵。
肖芸娘也沒反駁什麼,只點了點頭,抿了抿唇角:「這事兒當真不是我家做的。或許是天意吧。他家種紅薯的時候,撿了狼叔家扔的紅薯種。我問過狼嬸,狼嬸兒說那扔了紅薯種沒藏好,有點壞了,怕傳了病去,就全扔了。我看到了,沒說。」
紅薯種要是壞了,紅薯秧確實容易生病。
貪便宜,活該!
肖芸娘踢了踢腳邊的土坷垃,小聲辯解道:「就算是我說了,他們也不見得信,還會說我騙人,眼紅他家有運氣。」
里正娘子嘆了口氣,算是徹底信了肖芸娘的鬼話,勸了她一會兒才回了家。
送了人出門,肖芸娘的臉瞬間麻木了一樣,表情都欠奉地坐在葡萄樹下的凳子上想事兒。
鄉下人重地里的出產。肖麥家確實是圖便宜,撿過肖狼家扔的紅薯種,下了沒幾行,就死了。現在這些紅薯秧全都是後補的,如今天雖然熱,卻不是旱天,偶爾也會下個一場半場雨的。
如今這天氣確實養不了土蠶,可土地深廣,也藏污納垢。以她兩輩子的見識,病蟲害這些她做不出來,可是朝根部罐尿。這種土法子,她還是知道的。
根部罐尿只要下手的時候不叫人發現,過一夜根本看不出來。
她本無害人之意,可怎奈有些人實在不知好歹,步步緊逼……
肖芸娘正想得出神,聽得兩個弟弟圍上來,叫姐姐。她極力扯了個笑,摸了摸他們頭,附唇同兩人嘀咕一番。
大一些肖柏問道:「就只跟著嗎?」
讓兩個小不點干那種事兒,肖芸娘也是不捨得,可沒辦法,她的時間不多了。
肖棉娘端了菜糊糊給她,小聲問道:「姐,讓他倆做啥?」
肖芸娘察覺到福嬸隔著牆頭在偷聽,聲音平平地道:「沒啥。就是讓他們割豬草的繞著那家地走。娘呢?」
山娘子這會兒正在灶屋蹲著,雙目放空,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肖棉娘把她的情態跟肖芸娘說了,又啰嗦了一通肖麥罵她家的話,氣得一副要挖天掘地的樣子。
肖芸娘在心裡搖了搖頭。吃了菜糊糊,洗了碗筷,叫棉娘送到灶屋,她起身去看肖山。
如今正是熱天,肖山不能躺在床褥上,怕皮膚出現潰爛。可天氣熱,除了身體上的煎熬,家裡這三番四次的鬧,他精神和心理上也是飽受摧殘。自從張家大舅走後,他的精神頭就不大好。肖芸娘怕今日的事情,讓他心裡更難受,就打帘子進了西套間看他情況。
「是芸丫啊?」肖山起不了身,挑著上眼皮才看清來人,想扯個笑卻比哭還難看。
「阿父,今日可好些?」肖芸娘故作風輕雲淡地問道。
「都是阿父拖累你們啊。」肖山淚如雨下。
肖芸娘也沒勸他,反而順著他的話道:「可不是。您啊,都拖累到現在了,您要是不好起來,以前那些豈不是全白費了。您也看到了,家裡沒個男人,如何是好?」
說著話,肖芸娘查看了肖山的情況,用艾草消毒還是有些好處,至少沒惡化。當然也沒有太多好轉。只是肖山如今的情緒,肖芸娘有些束手無策。
肖山聽著她嘮叨,也沒說什麼,良久才道:「你別嫌你娘。她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