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別心更堅
郵遞員騎車過來,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問魯明立明年訂什麼。
「和去年一樣,你過幾天來找會計拿錢。」
郵遞員看了看吃飯的幾個人,掏出《郵發目錄》笑笑。
「班主任給班上訂本中考專刊嘛,有助於提高升學率。」
「沒錢。」潘金秀道,「你叫校長給我們發筆班費,我就訂幾本。」
「我要是那麼有錢就好了!」
高梧桐接過《郵發目錄》翻了翻。
「學生訂雜誌收得到嗎?」
「寫清楚班級姓名,可以送到班上。你想訂什麼雜誌?」
「《作文通訊》和《中學生數理化》初中版。都是五十一班的學生,《作文通訊》是柳明艷,《中學生數理化》是李林普,《現代中學生》是田常耕。」
郵遞員拿出單據本翻到新頁,填好單子,說了合計費用。高梧桐掏出錢數了數,差了十元,便跟魯明立借。魯明立掏出張一百元遞給他。
「你先用著,下月再還。」
錢款付清,郵遞員把存根撕給高梧桐。
「我留著也沒用。」高梧桐看了看存根,「再過一個月就走了。」
「小夥子良心怪好的。」魯明立笑道。
「這三個學生家庭困難,但愛學習,鼓勵一下。」
「你良心太好了,」潘金秀道,「有沒有女朋友?沒有挑一個我們班的女生帶回去做媳婦。她們已經初三,畢業過幾年也是嫁人,能嫁你這個大學生也不錯。」
幾個老師點點頭,認可地笑笑。
「沒有,請潘老師幫忙推薦一個。」
「好啊,那邊就有兩個,我看看誰合適。」
柳溪月一聽,急忙轉身背對著他們。
「扎長頭髮那個,我們班最漂亮的女生,畢業時你來領。」
柳溪月心裡一驚。兩人中只有她扎著長頭髮。
「人很漂亮,眼睛會說話。只要她願意,我就領回去做媳婦,但她爸肯定不同意,所以她願意也沒用。」
「臉都沒看見就這樣說!」
「憑感覺就知道。」
「我去問問她。」
「算了算了。小心她爸來砍我。」
柳溪月偷眼看去,只見高梧桐忙不迭地搖手,一副很怕潘金秀當真來問的樣子,不禁好笑又失望,接著又有些惱火。
「真是該砍幾刀!唉,還是打幾巴掌算了。」
元旦放假,柳明艷到柳溪月家玩。柳溪月把她拉到自己房間里。
「你問了他那麼多事,他有沒有問過你什麼?」
「床頭那兩個小熊好漂亮!」
柳溪月張大嘴巴愣了愣,咬牙切齒地笑笑。
「你真是貪得無厭啊。」
「我最喜歡白色那個。」
「好,白色那個歸你了。」
「他問我家裡有幾個人,父母主要做什麼?我告訴他,我爸爸每年都要借新債還舊債,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得清;媽媽不管田地,一天就是閑在家裡。他還問我是不是營養不良,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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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說。」
「你家有三個茶廠,居然說得像揭不開鍋似的,你好會裝窮!」
「我說的都是事實,別人怎麼理解不關我事。」
「你們班李林普家是不是很困難?成績怎麼樣?」
「運動鞋破了個洞還在穿,襯衫長出一大截,還有補丁,一看就是大人穿舊的。成績和我不相上下,經常在前五名。你問了幹嘛?」
「提前了解一下,誰適合當我妹夫。」
「你還是先幫我找個姐夫。」
元旦過後,高梧桐離校的日期漸漸臨近。
電視連續劇《新白娘子傳奇》也快要播完,學生們隨口就能哼唱幾句主題曲《千年等一回》。悲歡交織的旋律,柳溪月聽得歡喜又惆悵萬分,如果真有『千年等一回』這樣的事,眼前這個人一定是她在等的人。
柳溪月失落又無奈,她不知道高梧桐究竟是怎麼想的,她想跟他說句話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唯一的慰藉,是去江邊散心時,靈機一動用絲巾跟他換了本小書。
高梧桐離開那天,柳溪月先是想悄悄目送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露面了。客車遠去,她心裡空得發慌,一個人到了江邊。滔滔江水像綿長的愁緒,一眼望不到盡頭。她挎著隨身聽沿江漫行,一首歌觸動思緒,心裡瞬間滿是悲傷,心像被帶走了一半。一片樹葉沉沉浮浮漂了過來,在漩渦里轉了幾圈后又順流而下。她撿起一個石子,打得葉子翻了個身。
「我倒要看看,你能漂到哪裡?」
期末考試,柳溪月雖然沒有科科考第一,但總分卻是年級第一。柳宗凱和楊嵐芝見到成績通知單,還以為看錯了。高興之餘,兩人又有些擔心。過了幾天,楊嵐芝在街上遇到潘金秀。楊嵐芝婉轉地問:柳溪月在學校里受過什麼刺激沒有?潘金秀則婉轉地問:柳溪月在家裡受過什麼刺激沒有?兩人啞然失笑,都高興柳溪月脫胎換骨的轉變,又困惑其中的原因。
「這學期有點注重穿衣打扮,回到家就披散著頭髮,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屬於正常現象。有時候我想,會不會是喜歡上哪個男生了?」
「一二年級常和朱門富混在一起,這學期也疏遠了。」
寒假第二天,朱門富和幾個同學來找柳溪月。
「考了年級第一,應該好好慶賀一下。」
「有什麼值得慶祝的,還差得遠呢!」
「你再這樣朋友都沒了。即使你考出去,還不是要回來。」
「回來就回來,至少出去過。」
「你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會空?即使一場空,至少試過。」
「你會笑著出去,哭著回來,不信等著瞧。」
過了幾天,柳溪月說想上中考強化班,柳宗凱大為贊同,第二天就送她到縣城外婆家。強化班整天上課,但柳溪月卻不覺得累,有時放學遇到開往三江的長途班車,想到遠方有那麼一個人,心裡便會湧起無盡嚮往。
初三下學期開學,柳溪月以柳明艷的名義和高梧桐開始了書信往來。
每當她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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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盡燈枯時,高梧桐的信又會讓她重新燃起希望,再次振作起來。期中考時,出乎意料,她只考了年級第五名。她沮喪至極,疲憊不堪,心裡一片茫然,感覺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她決定跟高梧桐要一張照片,然後永遠放棄這不切實際的幻想。收到照片,她又捨不得放棄了。照片上,高梧桐彷彿就在眼前,懂她心情似的微笑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深情厚意和無限愛憐。她撫摸著照片,又是掉淚又是笑。
「這眼神,只能用來看我。敢看別人,我掐死你。」
柳溪月又鐵了心似的意志更加堅定,刻苦得讓楊嵐芝不安。當她拿到省幼兒師範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時,她忽然覺得:即使見不到高梧桐,她這一年的努力也是值得的。一年的努力,讓她看到了一個意志頑強、堅忍不拔的自己,讓她看到一個嶄新的世界正展開懷抱等著她。
辦完報到手續,一個二年級老生又帶柳溪月去找宿舍。
幼師今年擴招,校內宿舍不夠,新生被安排到一個老四合院住。
四合院離學校不遠。出了學校大門,左轉走五十多米,再右轉進入一條名叫鳳翔街的小巷,往前走六百多米便到。
四合院是幼師的舊房產,已有上百年歷史。四合院很大,由前院和後院組成。前院是回字形的兩層木質建築,中間是個青石板鑲砌的天井,一面緊挨著一棟臨街的兩層長方形樓房。整個四合院的大門在長方形樓房一側,與其並排臨街。進入大門是一條通向前院的走道,臨近天井處有間值班室。值班室恰好在天井對角線的一端,另外一端有個口通向後院。後院五十多年前是個花園,廢棄后被清空成了一片空地。
四合院原來是教師宿舍。五年前學校在附近新建了教工單元房宿舍后,便只用作單身宿舍,給剛分來或新調入的教師暫住。校園裡的一棟宿舍被停用后,學校在後院空地上建了兩排平房,作為今年的新生宿舍。
柳溪月分到二舍,排頭第二間。宿舍里有四張雙層鐵架床,六個鋪位上分別貼著姓名紙條,進門右手邊上床是馮芳菲,裡面靠窗的上床是蘭陵美,下床是柳溪月。進門左手邊的上床是顧香茗,裡面靠窗的上床是梁青鳳,下床是朱閣綺。因為沒有儲物櫃,所以只安排了六人,靠門的兩張下床用來擺放雜物。
晚飯後,六人相繼回到宿舍,一邊閑聊一邊繼續整理衣物床鋪。
「學校還可以,就是這宿舍太差了。」梁青鳳道。
「教學樓下的桂花林,才有三排桂花樹,太少了。」顧香茗道,「在我們那裡,說到『林』,都是成片成片的。櫻花池也一樣,半徑恐怕還不到十米,才圍了兩圈櫻花,古樹也沒一棵。在我們那裡,千年古樹很常見。」
「桂花樹下有長椅,花開葉綠時在樹下看書,感覺一定很美。櫻花池中間小假山上有迎春花,冬天就會開,金黃的小花很甜美。櫻花環繞著水池,花朵飄落池裡,鋪在水面上,想想就很迷人。你們看窗外,銀杏樹下的波斯菊開得很艷麗,就像在歡迎我們到來一樣。」
「柳溪月,你對幼師真是情有獨鍾啊!」顧香茗感嘆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