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華之夜
秦佑很困難地撐開眼皮,顫抖著的眼皮稍稍抬起,一陣刺眼的亮光便讓他又慌忙閉上了眼睛,但他想再次睜開時,上下眼皮彷彿粘住了似的,怎麼也睜不開了。
在這樣一個寂靜的深夜裡,秦佑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自己呼吸,能夠很敏銳的捕捉到自己周身的一切。
他的觸感此時變得前所未有的靈敏。
「這難道就是迴光返照嗎?」秦佑無奈的在內心嘆道,:「難道就要這樣離去嗎?」
秦佑這一輩子都是十分的光彩,從小學習成績便是全校最好的,第一名永遠是屬於他的,大學畢業之後,憑著一股熱血,他毅然報考了警察學校,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又因為屢立大功,所以備受上層的關注。
但在破獲一起毒品交易案后,秦佑意外發現了這場交易背後的秘密,竟然牽扯出一個巨大的貪污受賄案!
整個政法系統,幾乎有半數被牽連進去。更有無數官員落馬,其中還不乏省市裡的高官。
為了不再牽扯更多的人,秦佑自然成了犧牲品,一個冰冷的子彈,從背後,射穿了秦佑的胸膛。
當秦佑被送到醫院時,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昏迷,此時蘇醒過來,也不過已經是油盡燈枯時的最後一次綻放了。
「我還不想死。」秦佑在心中吶喊著,但他的咽喉肌卻在最後一次蠕動后,慢慢的放鬆開來,再也無法收緊,像失去彈性的橡皮筋一樣軟弱無力地平鋪了開來。
秦佑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水池之中一般,四周暖烘烘的,但卻十分的潮濕,四周也十分的擁擠,就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個小號的箱子一般。
「原來,這就是死亡,為什麼四周會這麼擁擠?為什麼我的意識還依然存在?」
對於秦佑的疑惑,回答他的卻是一隻手,或者說,是類似手的物體,因為它僅僅的抓住了秦佑的雙腳,似乎想把他拉離這個地方。
秦佑本能的反抗,但奈何這隻類似手的物體緊緊的抓著他的腳,一股大力,將秦佑的身體帶離了這個溫暖的水池,一陣寒冷的感覺瞬間侵襲而來。
正當秦佑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啪——」的一聲,秦佑只覺得自己的屁股被人重重的拍了一巴掌,頓時吃痛的一機靈,雙眼竟然奇迹般的睜開了。
但映入他眼帘的卻是一張滿臉褶子的老嫗的臉龐,秦佑一愣,卻不知該如何了。
似乎是不滿秦佑這副傻愣愣的看著自己,這個老嫗又伸手在秦佑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手掌與屁股親密的再次接觸瞬間把秦佑的思維拉了回來。
秦佑一陣吃痛,不由自主的大聲叫了起來,但叫聲卻竟然猶如娃娃的哭泣聲一般。
「哈哈,好了好了,小殿下哭了,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又為陛下添了一位龍子。」老嫗見秦佑哭了,頓時,那張滿臉褶子的老臉猶如菊花一般綻放了開來。
秦佑一邊叫喊著,一邊順著老嫗的目觀望去,竟然看見一位臉色憔悴的美婦正躺在床上,正一臉欣喜的望著自己,閃著淚光的眼神之中,滿是慈愛。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是死了嗎?」秦佑大聲吶喊著,但發出的聲音卻依然還是哇哇的哭聲,落入周圍眾人的耳中,卻是格外的悅耳。
這一年,是大秦延平皇二十年,蜀國皇帝的妹妹,同時也是秦國皇帝最受寵的劉妃,艱難的挺過難產的關隘之後,為大秦帝國誕下了第十四位皇子,取名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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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銀盤,映射了整個天空。
今天延平三十七年,八月十五,也正是中秋佳節,雖有微微的秋風,卻不能阻擋溫情的洋溢。
此時,秦國的皇宮燈火輝煌,正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哈著腰的小太監排成了一排,捧著御膳房剛剛出爐的山珍海味匆匆的來,又匆匆的退了下去,動作井然有序,絲毫沒有一點錯亂,卻是一道另類的風景。
而此時那些秦國的龍子龍孫們卻沒有一點心情去理會這道另類的風景,此時他們的眼球全都被場中那群長袖能舞的宮女吸引住了。
伴隨場中悠揚的琴聲,諸女長袖漫舞,無數嬌艷的花瓣翻飛,數百名美女在漫天花雨中忽散忽聚,舞姿輕盈優美,飄忽若仙,如玉的素手婉轉流連,裙裾飄飛,一雙雙如煙水眸欲語還休,引得場中掌聲連連,賀聲四起。
「十四弟快看,快看,那個小娘子在沖我笑呢。」
贏玄抬頭向場中望去,只見場中卻有一女笑靨如花,身輕似燕,臂若無骨如花間飛舞的蝴蝶,但是她這一笑是沖著誰,那就不一定了。
贏玄卻不想掃了八哥的興,「八哥若看上了,待明日向父王討來就是了。」
今年剛滿二十五歲的八皇子贏由卻不由的搖搖頭,悻悻的說道:「誰不知道近幾年父皇越發的——,雖然只是個歌舞宮女,卻也是後宮的人,犯忌諱。」
「皇上駕到——」傳話太監獨特的尖利嗓音響起,公鴨般的嗓音讓原本人聲鼎沸的會場瞬間陷入了短暫的安靜,隨即會場中的眾人便齊齊跪倒。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秦帝國最有權勢的男人便在眾人的三呼萬歲中走了進來。
延平皇是大秦帝國第四任皇帝,在歷經秦太祖開疆立國,秦太宗定都西京,秦世祖不斷擴張兼并之後,延平皇登基,一改前代厲兵秣馬的鐵血作風,收兵固關,不再擴張國土,並頒布了唯才是舉令,大力提拔寒門士子,鼓勵農商,在短短十幾年間就讓秦國的國庫的存銀從七百萬兩白銀激增到了八千萬兩白銀。
中原天下也因延平皇休養生息的政策而得到了太平,至此天下三分的格局正式確立。
延平皇現在已經年近花甲,登基三十七年,育有二十子,十三女,當中夭折了八個,現在最大的長皇子贏奢已經四十歲了,而最小的皇二十子贏福卻才只有五歲。延平皇年老而彌堅,過五十卻連番得子,大感老有所慰,更視後宮為禁臠,任何人不得踏足,幾年前還是太子的皇長子贏奢看上了一個宮女,便帶回了東宮,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而延平皇知道后卻大發雷霆,大罵贏奢不忠不孝,以淫亂後宮之罪硬是罷免了贏奢的太子之位,並雷厲風行的迅速剷除了朝中的太子黨人,若不是顧及到國舅曹放在朝中的勢力,贏奢早已經被打發到了偏遠山溝去了。
贏奢被罷黜后,太子之爭也重新步上了秦國朝堂的舞台。
延平皇雖然年近六十,但卻步伐穩健,只是斑百的兩鬢和眼角的老人斑卻顯的有些刺眼。
贏玄微微抬頭,偷偷的看著這個大秦帝國最有權勢男人,同時也是自己這一世的生父,但當看到那張保養的並不算太好的臉時,卻顯得那麼陌生。
贏玄清楚的記得十七年前的那一晚,原本以為自己的生命就此終結了,誰知道,一睜眼,竟然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嬰兒,不過或許是老天覺得上輩子太過虧欠他了,這一輩子讓他幸運的降生在了帝王之家,從此以後秦佑便變成了贏玄,大秦帝國的第十四皇子。
贏玄不知道這是自己在這十七年裡第幾次見到自己的父皇,估計一隻手就能數的過來吧。
贏玄是皇十四子,母親是蜀國皇帝的親妹妹,長的還算是不錯,典型蜀中小女人。
贏玄的出生原本註定了大富大貴,但奈何,他出生之時秦蜀已然交惡,贏玄的母親也被打入了冷宮,大富大貴自然也就成了泡影。
贏玄從出生開始似乎就沒得到延平皇的重視,因為在贏玄出生的同時,皇十三子贏睿也同時出生了,而贏睿的母親正是當時最受寵的蕭貴妃。延平皇幾乎把宮裡所有的產婆和太醫集中在了蕭貴妃所在的昭陽宮,而贏玄的母親這邊卻冷冷清清,只有幾個年過半百的產婆伺候著。
那天,下起了連綿的春雨。昭陽宮內宮女太監進進出出,熱火朝天,在眾人的期盼著,皇十三子贏睿發出了洪亮的哭聲,讓延平皇龍心大悅,身邊更有好事的太監進言說:「今日皇十三子出生之時,殿外細雨綿綿,微風拂面,正式預示著我大秦皇朝今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大吉之兆。」
延平皇聽龍心大悅,頓時便封曹睿為安平王,榮寵遠超他前面的那幾位哥哥。
而那時,皇宮內院的一處角屋內,贏玄也正拽著小拳頭,憋紅著小臉蛋,哇哇啼哭,聲音亦是異常的洪亮,只是他沒能幸運的封到王爵,因為他的父親根本還沒想起有他的存在。
贏玄從未見延平皇來找過自己的母親,而自己也只能在每年的大祭時才有機會見到延平皇,十七年來卻從未說過一句話。
後宮的爭鬥遠比朝堂上慘烈,而贏玄的母親劉妃生性平淡,只想安安穩穩的養大贏玄,所以宮裡的人也很自然的把她忽視。
贏玄的身體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孩子,他帶著前世的三十來年的記憶,骨子裡卻是一個比他母親還要年長的大人了,他明白,在皇宮之中也唯有隱忍,不去爭,不去表現,才是生存的王道,再者上一世因為觸及到了高層的利益而成了犧牲品讓他一直難以釋懷,所以這一世他也樂得做一個隱形人,靜靜的生活在陰暗的角落,或是沒有意外的話,再過幾年便能按照祖制分封到爵位,到時候到了地方做一個逍遙王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延平皇顯然沒有注意到贏玄那道偷偷望過來的目光,仍舊大步流星的向他的黃金雕龍椅走去,而他的身後半步緊緊地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讓許多女子見了也會嫉妒萬分。
他,便是皇十三子,安平王贏睿。
「今天是中秋佳節,大家都隨意吧。」延平皇雖然年近六十但卻中氣十足,「睿兒,做到父皇旁邊來。」延平皇伸手招呼贏睿坐到自己的身邊。
贏睿在眉宇間有七分相似延平皇年輕時的樣子,而且贏睿才學橫溢,善吟詩寫賦,年紀輕輕就受到了士林中的泰斗皇普元的賞識,這也讓靠武力奪天下的老贏家倍感有面子。
「皇上,您這樣會寵壞睿兒的。呵呵。」贏睿的母妃蕭貴妃在宮人的摻扶下向延平皇盈盈走來。
「哈哈哈,愛妃說笑了,睿兒乃我老贏家的李太白,自然要關愛有加。哈哈。」
對於才華橫溢的贏睿,延平皇簡直是滿意到了極點。
而聽了延平皇的話,贏睿的腰挺的更直了。
「父皇廖贊了,兒臣慚愧。」贏睿雖然自覺沒有愧對延平皇的誇獎,但卻還是禮儀性的站了起來,做出一副愧不敢當的樣子。
「哈哈,不錯,不錯,贏而不驕。哈哈哈。」
蕭貴妃在一旁微笑著給親自給延平皇,贏睿還有自己倒了一杯酒,三人舉杯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不就是會寫幾首狗屁酸臭的狗屁詩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大皇子贏奢重重的把酒杯往桌上一頓。
「大哥慎言。」坐在贏奢旁邊的四皇子贏信臉色刷了的白了下來,趕忙拉了下贏奢的衣擺提醒道。
贏信和贏奢一樣都是前皇后曹氏所生,曹氏過世之後,延平皇開始獨寵蕭貴妃,雖未立后,但是後宮的事都是蕭貴妃說了算。
曹皇后剛過世時,贏奢依靠著舅舅曹放在朝中的支持,還能保住太子之位,但是隨著蕭貴妃的得寵,蕭貴妃的哥哥蕭常羅的仕途瞬間變成了一條康庄大道,在朝中迅速站住了腳跟並自稱一派,在蕭常羅升任右相之後,這一派便被成為相黨。
贏奢之所以被罷黜太子之位,蕭常羅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就是他帶領朝中的文臣言官在朝堂上大肆攻訐贏奢,堅定了延平皇廢太子的決心。
「若有朝一日我能重回東宮,我定殺盡蕭氏滿門。」贏奢是恨透了蕭氏,不僅讓他失去了太子之位,更讓他失去了延平皇的寵信,雖然他已經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了,但是這種被人一步步剝奪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的感覺,讓贏奢是在受不了。
只是贏奢忘了,這場中被剝奪了寵信的豈止是他一人呢?
贏玄靜靜的看著高台上父慈子孝的戲碼,心中不免有些酸楚,上一輩子自己的母親為了自己能上大學便日以繼夜不辭勞累的拚命工作,人未到中年卻已經是滿頭華髮,眼看著就要享福了,而自己卻死了,到了這一世,自己的母親雖然不用為三餐而憂,但日子依然過得那麼清苦,同樣是妃子,為什麼其他人就可以享盡榮華富貴?
贏玄那顆波瀾不驚的心,突然泛起了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