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九章
房氏心中意難平,她的嗓音清甜透亮,還沒見過哪個說不好的,這些人不是存心給她難堪是什麼!
柿子挑軟的捏,房氏捉住吳氏問道:「妹妹,是不是我唱的不好?」
吳氏莞爾道:「二嫂嗓音很好聽。」
房氏眉毛一揚,道:「我瞧你不大喜歡的樣子。」
吳氏想說喜歡,這兩個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若是尋常曲子,甜甜的嗓音唱出來她肯定要贊一句,但這首《水調歌頭》這般隨意地唱出來,終究有些褻瀆了。
吳氏正犯難,鍾延澤出聲道:「意境上到底少了些,若再仔細雕琢下,不失為一首佳曲。」
這話也是很得罪人了,吳氏擔憂地皺了皺眉。
果然房氏黑了臉,瞪著鍾延澤道:「三弟這是什麼意思?你才讀了幾本書,舉人都沒考上,懂什麼意境不意境的!」
人蠢不可怕,就怕蠢而不自知。鍾延澤雖然不是舉人,但年僅十八,憑自己的能力中了秀才,在世家子弟里,也是很了不起了。
說到底還是起於丫鬟冬雪搶了風頭的緣故,蘇綠檀是看不下去了,接過話頭道:「三弟不曾說錯。這首詞理趣情趣皆有,立意高遠,情韻兼勝,境界壯美,跟戲樓里的小曲兒不一樣的,不該唱的這麼輕浮。」
蘇綠檀點評的犀利準確,褒貶到位,聽起來熨帖的很,鍾延光不由得翹起唇角。
房氏更氣了,一首曲子哪兒那麼多歪道理,分明就是一個個的聯合起來欺負她呢!
房氏憋屈道:「好壞都由得你們說了,若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舉子評論也就罷了,怎麼沒功名的也都胡咧咧了!」
這話比鍾延澤說的話還難聽。
鍾延光不依了,他正色道:「三弟和……你嫂子都沒說錯,確實唱的庸俗了些。」
房氏怒得胸口都快燒起來了,大房二房上上下下一起欺負她一個弱女人!
鍾延軒面上一派難堪,斜了房氏一眼,讓她趕緊閉嘴。劉氏也示意房氏趕緊住口。
忍著火氣,房氏拉長了臉,只敢委屈地小聲道:「沒想到大哥對文也精通,沒去學文倒是可惜了!否則鍾家該出個舉人老爺的。」
鍾延軒發作了,暗地裡狠狠地掐了房氏一把,斥罵道:「蠢婦!」
房氏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紅著眼睛道:「我哪裡說錯了?」
鍾延軒面色黑的像鍋底,沒好氣兒道:「你嫁進來的前一年,大哥偷摸摸去參加了鄉試,中舉人第三十六名,你說有沒有資格點評你?無知!臉都給你丟光了!」
這下子換蘇綠檀對鍾延光刮目相看了。
房氏嫁進來的前一年,那就是三年前,那時候鍾延光才十七歲,竟然中了舉人第三十六名,在京城這人才濟濟的地方,不及弱冠就得了功名,果真是天資聰穎!
若不是生在定南侯府,鍾延光也該是天子驕子,人中龍鳳!
蘇綠檀悄悄地撞了一下鍾延光的胳膊,低聲打趣道:「怎麼沒聽你提過呀?」
鍾延光淡然道:「不足一提。」
蘇綠檀唇角綴上一絲笑意,道:「夫君好厲害!」
鍾延光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對面的房氏自覺臉上無光,低著頭再也不說話了。
鍾延軒丟了個大人,再不肯把氣度都丟光了,自己給自己打圓場道:「再來傳花球,且看看下一個是哪個得了彩頭。」說完把花球拿到了手上。
冬雪繼續擊鼓,這回吟誦的是《滿江紅》,豪邁壯闊,氣氛一下子又好起來了。
鍾延軒趕緊把花球遞到鍾延光的手裡,一路傳到劉氏手上,她直接地丟到了兒子手裡,忽略了房氏。
房氏:……
蘇綠檀險些沒笑出聲來,忍笑之間,花球就傳到她手裡了,正好《滿江紅》也打完了,冬雪扯下汗巾子,一看是自己主子得了花球,笑逐顏開,就差沒鼓掌了。
夏蟬把一個綢布袋子拿出來,送到蘇綠檀手上,道:「夫人。」
鍾延光目光停留在綢布袋上。
吳氏瞧著綢布上栩栩如生的花紋,好奇道:「這是什麼綉法?倒是精緻的很。」
蘇綠檀道:「顧綉,就是以逼真聞名。」
吳氏笑問:「可否讓我瞧瞧?」
蘇綠檀便沒急著把袋子打開,直接給了吳氏。
吳氏看著綢布上綉著的英武人物,用指腹摸著小人頭上的金兜鍪和戰戟戰靴,驚訝道:「呀,這也太似真的了,米粒大的紋樣湊近了看都還清清楚楚的。夫君你瞧瞧,真是精緻。」
鍾延澤拿在手裡仔細端倪,道:「比我在太夫人房裡見過的,從宮裡出來的花鳥屏風還要逼真。」
一時都覺得新奇,又傳到了劉氏和房氏手上,即便二人不想承認這綉工好,也都忍不住多看幾眼,這綉法,普通內宅婦人是沒法比的了。
吳氏滿懷希冀道:「我笨手笨腳肯定是學不來了,要是能得一件就滿足了。不曉得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鍾延澤也仔細聽著,吳氏這般喜歡,替她尋一樣來,做生辰禮物也好。
這時候綢布袋子正要被房氏遞到鍾延軒手裡,就聽得蘇綠檀道:「是我從前在金陵的時候,跟著從松江府來的一位秀娘學的,她只收關門弟子,幸得青睞,學了她五六成的本領。」
房氏的手一僵,恨不得把手裡的綢布袋子扔地上去。
鍾延軒眼疾手快,正欲把蘇綠檀親手繡的玩意搶過來好好欣賞,還有人比他更快——鍾延光長臂一展,直接把東西從房氏手裡搶來了,讓某人奪了個空。
鍾延軒擰眉道:「大哥,我還沒……」
鍾延光理都不理鍾延軒,把東西重重地拍到蘇綠檀手上,冷淡道:「一會兒螃蟹要上了,別耽誤時間。」
都是婦道人家了,親手繡的貼身之物,怎好給這麼多外人看!還有男人!
蘇綠檀愣愣地接回了綢布袋子,狐疑地看了鍾延光一眼,總覺得他哪裡不對勁。
扯開布袋上的抽繩,蘇綠檀把樂器拿了出來,是塤,仕女塤。
仕女塤多采四大名陶之一的坭興陶製作,雍容華貴大方。秋日裡吹塤,落葉的季節,和著哀婉塤曲,意境再最好不過了。
蘇綠檀漱了口,將塤握在手裡,讓丫鬟搬了一把椅子放到暖閣的門旁,她微倚隔扇,準備開始吹奏。
鍾延光凝神聽著,視線也全然落到了蘇綠檀身上,只見奏塤美人娉婷裊娜,持塤的手,腕白膚紅玉筍芽一般,光是這副模樣,就足夠引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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