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狼狽為奸
「我覺得實名舉報效果應該比較好。」
「你也不能這樣把我當炮灰用啊,就算是實名舉報,難道不是妻子實名舉報丈夫真實性更高一點嗎?一個未出校門的大學生的實名舉報,除非是舉報導師性騷擾。」
「所以最後由你提供資料,讓我上?」
「所以你之前是不是都是裝出來的信心滿滿?你連具體怎麼操作都不知道嗎?」
「我只是想要想個後患最小的辦法。畢竟……我其實無所謂,但是如果再把我爸爸牽扯進去,家裡雞飛狗跳就麻煩了。」從高欣的語氣明顯聽出來她信心不足。
我才不相信她說的這些理由,她絕不會滿足於把老公送進監獄這一個目標,她對於事業明顯也有更高追求,因此絕不願意和她老公同歸於盡,實際上也說不上同歸於盡,只不過出於她的身份,一旦要考慮家庭和未來,那要顧慮的東西就太多了,外在形象和社會關係都掣肘她,而她又不會滿足於離婚一個目標。
「你不是說寄材料給紀委嗎?」我覺得這個領域我稍有了解,便問道。
「先不說匿名的材料他們會不會查,單說王興林的身份,他們可能就沒有興趣去查了。」
「等等,我記得老白說過他也把材料寄給紀委了,那是什麼材料?」
「那只是嚇唬人的一個說法罷了。」高敏不置可否,「就是我讓白同學去幫忙的那個,因為受傷被辭退的司機,寫的關於他老闆——差不多也就是王興林的舉報信,我看過一點,把他知道的一些違紀違法的行為誇大其詞了,想要威脅多要點補償金的,白同學挨打之前就已經說動他如果王興林不賠錢的話,就把信寄出去,作為最後撒潑的一種手段。」
「最後賠了嗎?」
「和解了,又賠了二十萬。」高敏瞥了我一眼,「白同學分了六萬。」
「你還給了他多少?」我心中一動問道。
「他沒給我介紹費就是好的了。」高敏一副沒好氣的樣子,估計是因為王興林最後花錢免災,沒有讓她達到目的所以有點不爽的緣故,「我給了他五千的活動經費,後面的錢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肯收了。」
老白心裏面肯定非常清楚這件事是怎麼回事,都不願意和我說,說什麼我的面子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信寄出去了嗎?」
「可能寄出去了,但聽白同學說,那傢伙後來堅決不承認寫過、寄過這東西,因為也沒有人找王興林談話,所以這件事情也就不清楚了。」
我看到桌子上自己借來的一疊法律書,於是嘆了口氣問道,「你有信的稿子嗎?」
「白同學自己複印了一份,他上次給過我,我不好帶回家,放辦公室了。」
「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按照法律法規看的話,非法轉移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最後能不能處理下來?」我把詢問的目光投向高敏,她是專家。
「很難,法人單位最後可能就是罰款處罰。想弄成刑事案件,除非情況特別嚴重。」高敏回答到,「加上我爸爸在系統內活動的話,生態恢復處理、加罰款,幾百萬最多了。」
我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你之前和我說得信誓旦旦的啊!好像只要我配合,你隨時可以送他去坐牢一樣,怎麼這會兒又變卦了?」
高敏捋了捋頭髮,白了我一眼,說道,「女人的話你也信?」
我簡直要氣炸了。
不過她看到了我的表情之後,馬上又補充解釋道,「環境保護類案件在司法實踐里本來就執行得不嚴格,一般都是行政處罰代替公訴,罰款代替法律判罰,我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就算真的上法庭,估計最後也就三五年。」
「所以……你們女人都是騙子?」我真是深懷感觸。
「那倒不是,」高敏舔了舔嘴唇,「在其他方面,」她壓低了聲音,「為了做這方面的生意,和政府領導行賄這方面的證據,如果抖出來的話,肯定不止三五年。但是……」
「牽扯到你爸爸?」
「就算不考慮他吧!」高敏跟著嘆了一口氣,「我更擔心事情調查到一半被壓下去,或者根本不會調查。」
「為什麼?」
「因為在行業裡面這樣做比較普遍。」高敏牽扯出一個苦笑的表情,「不然的話,為什麼固廢是個高危行業?」她躊躇地說道,「這樣倒是能把他送進監獄去,雖然也判不了幾年,但是我親自上陣的話,後續的事情太麻煩了,我的前途姑且不說吧,難免……不會牽扯到我爸爸。」
行了,你越說我越能體會蔣公子當年打老虎地心態了。
「這麼說,你就沒有實際一點的辦法?」高敏這個時候如果說的都是實話的話,和她給我的印象完全不一致啊!
「不然的話,我為什麼找你?」她偏了偏頭,又補充道,「不過打離婚官司的話,我一點問題都沒有。」
好吧,我們學校的法學院雖然在全國範圍內看不怎麼樣,但是在本省本市也足以成為地方一霸了,我想大概就是因為這個。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比較晚了。
「這樣吧,」我說道,「明天我到你辦公室看一下那傢伙寫的舉報信,你再告訴我一些你老公的違法行為,我們想個辦法寫封匿名信吧!」我稍微有點頭緒,不過還要想一想,所以明天再說。
我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也就只能寄望於本省本市紀檢部門的職業道德了。」
「你有辦法?」高敏驚訝地問道。
我不想這個時候回答這個問題,便指了指手機上的時間,「我們明天說吧,我覺得高欣快回來了。」
「應該還要一會兒。」高敏看了看手機說到,轉而提議道,「要不要我幫你換個床單?」
「床單有問題嗎?」我又驚訝又真的擔心。
「有味道!」
「我沒聞出來啊!」
「女人能聞出來。」她眼波流轉,滿是促狹和媚態。
「用第六感聞出來的嗎?」這個時候後悔什麼的都沒什麼用處了。
「你無所謂的話,我也無所謂。反正我離婚是肯定的。」
「呃……那還是換一條床單吧!」我立刻覺得還是有備無患比較好,「實際上已經這麼晚了,她不一定會來我這……」
……
事實證明,實在是不能隨意揣測女人,結果晚上高欣來了又走了之後,我又換了一次床單。
……
因為和高欣折騰了半宿,第二天早上我睡到十點半才起床,電話靜音,高敏幾次打電話給我沒有接,後來給我發了好幾條簡訊,催我去她辦公室,我看過未接來電記錄和簡訊后把它們隨手都刪掉了。
接著又回了高欣的簡訊,她今天又被自己媽叫過去耳提面命去了,估計又是一整天,我就有空來處理王興林的事情。
關於這件事情,昨晚高敏走了我就在琢磨,今天早上總算有個腹稿了。看到手機又聯想到這牽扯到高敏和我的關係,想了想覺得不放心,又回了個電話給高敏,約好去辦公室的時間,順帶著提醒她把電話記錄和簡訊記錄刪掉,高敏在電話里一個勁催我快過去,專門提到今天高欣又被她媽叫去了,不用擔心會被撞見。
這讓我感覺以後被撞見很有可能會因為墨菲法則而發生。
不過眼下,她顯然沒有時間和心情和我討論任何保密相關的事情。
我在去高敏的辦公室的時候,又不免地對攝像頭和保安過敏。
眼下,高敏她對我的辦法的態度像是對待救命稻草,她已經把那封舉報信準備好了,同時還把她知道、記得的自己老公的違法犯罪行為寫了個紙面記錄,無非是給誰送了禮物之類的,無論是作為學生還是作為一個鄉下土鱉,看到這個數額都覺得有點震撼。
不過雖然高敏信誓旦旦說肯定是真的,但是這裡面許多東西都沒法查證,更不要按照她自己所了解的,這上面的東西加起來也抵不過她老公送給她爸爸的那份——而這份也沒法查清楚。
而老白幫忙要賠償的這位的舉報信寫得顛三倒四,裡面大吐苦水,說自己工作如何辛苦,待遇如何悲慘,老闆如何刻薄寡恩,通篇都是情緒化的煽動,毫無實錘的違法證據,即便是寄給了紀委,紀委大概多半也會當做是精神病人寄過來的,不予理會;寄到人社部門、勞動局,別人也會對舉報人的寫作和邏輯水準嗤之以鼻。
我認真讀了一遍,覺得通篇沒什麼有用的東西,除了他描述他受傷被開掉的某些細節方面反映出來的東西:
他說他一次開車送貨到外地,出了車禍,受了傷,於是就被裁員了,順帶著僅僅拿了10個月工資的遣散費——才五萬塊錢。
我姑且不說這是否違反勞動法,也不說保險是否覆蓋的問題,這番敘述透露的其他問題更吸引我的注意力:他送的這批貨顯然是危險廢物;按照他的描述很大可能是非法轉移——我知道那個時候王興林的公司是沒有這類的處理資質的;出了車禍造成了傾倒肯定構成環境污染——甚至連出事地點都可以猜測出來——因為有很多間接的材料,如保險公司的記錄等等。
看我在一張草稿紙上羅列各種要點,高敏在一旁撇嘴說道,「沒用的,這種雖然也叫危險廢物,但是處理起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難的,他有集中收集的證,就算是被認定非法轉移和違法拋棄,後續的處理也非常簡單,最多罰幾個幾十萬了不起了。」
「我當然知道從這個角度上去用力不行。」我揉了揉太陽穴,雖然我之前紙上談兵地推演過應該如何陷害王興林,但是真正把想法實現起來,我心裡沒有把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想要藉助某些外在的力量,缺乏經驗的人總是會惴惴不安,總是擔心一點點偏差就得不到自己要的結果。
我就感覺自己有這種強迫症,想要把一切納入自己掌控的軌道,但是許多事情不是自己做的,根本就做不到。所以,從本質上講,我還是太缺乏對於社會結構性的認識。
「你想到了什麼,不如說給我聽聽。」高敏感興趣地問道,她的眼睛閃著光,「我起碼可以從法律的角度考慮可不可行。」
我突然想起老白之前說的話——「上法院是最後最後一道保險,不是逼不得已……」
所以說,你要對中國社會有個清楚的認識,法院不是最好的解決途徑。
我把當初那司機說的發生車禍的地名畫了一個圈,問高敏,「之前說的出了問題的環保局是不是這裡的?」
高敏閃過一絲訝色,重新認真看了看我寫的東西,點了點頭,「是啊,整個部門的人都被雙規了,省紀委的領導也下去了。」
「你在紀委認識人?」
「不認識,」高敏搖了搖頭,「這是我爸爸給我說的,因為他們環保廳的領導去給人家講情來著,想要取保候審放了幾個人出來幹活,不能把整個部門的人都關起來……」
我下意識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你有辦法?你想怎麼做?」高敏已經是鄭重其事地在問了。
「我也沒有把握,不過現在只能相信紀檢系統的職業素養了。」
「具體怎麼做?」高敏突然興奮地問道。
「我不知道這邊的紀委一般用什麼態度處理匿名信,不過如果是關於他們正在調查的案子的匿名信的話,他們應該不會忽視掉,起碼會核實一些情況吧?」我用目光示意高敏。
「嗯?我不知道。」高敏搖了搖頭。
「你找不到關係問問嗎?」
「如果要找關係的話,就要通過我爸爸的,他們對和紀委打交道有心理障礙,如果去問環保廳的紀委書記的話,那幾乎就是公然宣告我們要寫匿名信了。」
「好吧,為了安全,只能直接先上了試試了。」我揉了揉頭髮,「匿名信,我不信他們會厲害到能追查來源。」
「你要怎麼寫?」高敏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問道。
「要說些真話,也說些假話,必要的時候把你爸爸和我姐姐也舉報了,需要你提供一些更準確的信息。當然,你不用擔心,涉及你爸爸和我姐姐的部分不是重點,為的是消除我們的嫌疑,重點是你老公行賄,不過寫法上要有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