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師
下午我就有些懶洋洋了,和我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然後舅媽帶著大表嫂又來了一趟,讓我們晚上去舅舅家吃飯。本來我們已經打包了豆花雞和不少菜飯,不想麻煩她們了。但是舅媽和大表嫂態度很堅決。說晚上舅舅和我爸爸回來先到他們家落腳,有很多事情還要商量,我們應該一早就在那裡等。
我姐姐這個時候就不太能夠拒絕舅媽殷切的邀請了,她的性格一向如此。我又不能拒絕我姐姐,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就會說,到時候你們給我打電話,我再過來。
因為舅舅去鄉下下葬,表哥們和表姐、表姐夫也都跟去了,所以在舅媽家吃飯的就只剩下大嫂和三嫂,小孩子們因為晚上要上晚自習,所以晚飯都在學校或者外面小吃店吃的。三嫂家平時就和舅舅家搭夥,大嫂純粹是為了等大表哥才過來的。
舅媽做飯也不怎麼講究,人少她就隨便下了點豆花酸菜玉米渣什麼的,這讓我越發地懷念我家冰箱裡面那半隻雞了。
等到舅舅和三個表哥、表姐和表姐夫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鐘了。我們剛剛百無聊賴地看完《焦點訪談》,我是最不耐煩看這種節目的,因為我現在具備足夠的正義感,卻缺乏耐性;相信理性但是缺乏經驗——所以容易被別人設計出來的情緒所牽引。《焦點訪談》這類節目乃是感染別人情緒節目的集大成者。
但是我還是陪著姐姐看完了整個節目,因為她說她們學商業的要多看這種節目,順帶著,這個節目講的是關於工業開發中的環境保護問題,節目中的地方政府被記者架起來打臉毫無抵抗能力。這讓我聯想起來,我爸做的工作似乎也和環保有點牽連。
總之,我不太願意多看社會的陰暗面消息的——一貫如此,看多了我不免為社會的兇惡所嚇住,以後就只能老老實實吃社會的虧。這點上講,我倒是佩服我媽,她做人一向張牙舞爪,本質上也是在向社會展示自己的勇氣,我一直搞不懂她是不是真的有這玩意,不過面對我的時候,她勇氣的量肯定是絕對意義上的無窮無盡的。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我爸爸和舅舅帶著表哥們、表姐和表姐夫回來了,跟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臉熟的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時間太久了,一開始我還沒有認出來,直到他們拿出風水羅盤什麼的,我才記起來,這是我媽去世的時候,葬禮之後也來做過道場的大師和他的徒弟啊!說起來今天白天我還沒有注意他們是不是在現場。
所以對我來說算是三年多之後,重新見面,感覺總有些奇怪。
舅媽、大嫂和姐姐忙碌起來,給每個人都泡上了水,大家在略顯凌亂客廳里坐下來,放著嘰哩哇啦的電視充作背景聲。
我知道我爹對於看風水問命這種事情,向來是無可無不可,聽聽而已罷了。倒是舅舅家,對這種事情雖然說不上熱衷,但是還是把其當作是一種儀式性的東西,家裡面死了人自然要找大師來看看,不然不足以安心。又因為我舅媽之前受了我外婆的那麼多的「嚇」,越發地希望能夠求個心安。
也就是因為外婆對著「人影」對罵,舅媽才會把她安置在我們家的房子里睡覺過夜,繼而才會出現她凌晨出門爬到樓頂,自己跳下來這種事情,換成舅舅家的平房,根本不可能。
不過大師還是仔細看了看之前外婆的卧室,確認沒有留下什麼隱祟的東西,又燒了符,撒了灰,於是萬事大吉。
當然,大師的工作並沒有結束,接下來才是他工作的重點——那就是替家裡面的人看相算命。三年前,也是在類似的場合,大師和我外婆說讓她注意身體;和我舅舅說,他的子女的家事會比較多,老人會比較操心,讓他看開一點,也要注意身體;又和我爸爸說,他的事業發展的方嚮應該在東方;然後對殷切關心我的前途的親人們說道,我將來的前途也在東方,事業有成會在三十歲以後……
對比今天的情況,大師當年說的話,似乎依然不過不失。對了,他當年還說過我姐姐的感情之路會很坎坷,這個倒是有點微妙地被證明言中了,當然,也許後續有更多的證明。
今天的葬禮之後,大師又被請了來,幫助這些個因為親人死亡而感到有些迷惑的人指點迷津。說起來,這位本地的大師似乎和我媽這邊的家族還有些親戚關係來著,無怪乎每次都這樣平易近人、言辭懇切。
大師神態肅穆,兢兢業業地完成著自己的本職工作,安慰了最敏感的舅媽和舅舅,說外婆以這種方式去世也算是她本人的解脫,讓大家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從這點上講,大師兼職心理醫生毫無問題,或許這也就是普通民眾變相地在看心理醫生,算起來大師的費用說不定比城裡面的心理醫生收費還便宜。
接下來他又接受了其他人對於未來的指點的請求,從他說話的方式和內容就可以看出來,他努力避免透露太多的天機,力求促成提問者自己對於問題的關心和向著解決問題的方向努力。
譬如大表哥就問起了自己兒子,我的大侄子讀書的前途。章星這傢伙我最清楚,小聰明是有一點,但是要讓他保持刻苦努力地讀書的態度就有些要命了,所以成績不上不下。
大師聽了大表哥對於自己兒子的情況的描述,淡然地說道,這個還是要看他自己,你們不要對他壓力太大。不過如果這樣的話——他掐指算了算說道:他讀書的路會比較長——這暗示中間有可能會有留級,但是上大學應該沒有問題,但是可能會去一個比較遠的地方。
大表哥聽到上大學沒有問題已經放了一半的心,對於去很遠的地方讀書,他根本就沒有心理障礙「有多遠?難道比克娃子—(這是指我)和娜娜(這是指我姐姐)還遠嗎?
大師笑了笑:說不定比他們還遠。
我心中暗咐:比我們還遠就只有東北和西北兩個方向了,所以他未來不是去挨凍就是去挖沙,命途多舛啊!
二哥於是也問起了女兒的學業的前途,得到了和章星差不多的答案,意思是未來會去很遠的地方讀書。但是既然能夠考上大學,大家的心就安了一半。
三哥被囑咐要注意自己和家人的身體,對他這種從事出賣體力工作的人來講,這是應有之義。
表姐和表姐夫沒有正兒八經和長久的工作,他們詢問繼續去沿海打工前途如何,順便隨波逐流地詢問起了自己兒子的讀書前途。
小表弟許林太小,大師表示看不到那麼遠,但是說對於孩子來說,宜靜不宜動;對他們兩個來說,宜動不宜靜。於是許林便要被長久地寄存在舅舅和舅媽這裡,又或者是被他爺爺和奶奶帶著了。
我對於看破未來前途的迷霧不感興趣,我始終保有對自己的自信和對唯物主義的崇拜,即便上一次他說對了我去了東邊讀書,我也不願意助長自己對於虛無縹緲的信念的依賴。
倒是姐姐興緻勃勃地問自己到東邊讀書之後會怎麼樣——我想她是想要直接問感情線,但是當著親戚不好說,於是就變成問自己去了東邊發展會怎麼樣。她借著這個機會透露說我們全家都要搬到東邊沿江沿海的方向去。
於是,大師沉吟計算了好一會兒,最後他和我爸爸說:要注意安全。然後他看了看我和我姐姐,又說道,「你們也是。」
聽起來的意思像是不要坐車,要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