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番外—熹微
「溫溪,你為什麼不願意娶我?」嬌俏的少女委屈的抬起頭,她要樣貌有樣貌,要家世有家世,樣樣都是一等一的,想娶她的男人多了去了,可她就是喜歡溫溪。
「沒有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沒有道理,不喜歡也是如此,我對你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愛,又為何要娶你。」
他的回答讓少女紅了眼眶,她是個驕傲的人,卻為他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少女咬著唇,過了很久才道:「你……你總是要娶妻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難道不夠好嗎?」
少年搖了搖頭:「不是你不夠好,而是我心裡,有別的人。」
這個回答對於少女而言,簡直宛如晴天霹靂,她狠狠的跺腳:「騙子!你獨居在這兒,平時都沒有人跟你接觸的,哪裡有什麼女子,你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何必推脫!」
「我沒騙你,我心中的確有一個人,你走吧,你很好,配得上更好的男人。」溫溪站起身就要走,他在籬笆牆裡養了幾隻雞仔,嫩黃嫩黃的,正嘰嘰喳喳叫著討食呢。
「你別走!我今天就要問清楚,我跟你是不是……」少女一把抓住了溫溪的衣襟,導致他身體往前一傾,掛在脖子上的玻璃珠子,就這麼掉了出來。
紅繩突兀的斷了,溫溪瞳孔一縮,下意識去撈,玻璃珠子卻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滾到了石頭的縫隙里。
少女第一次見到溫溪如此失態的樣子,他作的詩驚艷了全京都,更寫了一手漂亮至極的狂草,本人更是淡泊名利,隱居郊外,不願涉足官場。
可此刻的溫溪,卻跪在地上,一臉驚慌的扒拉著石頭,他手上衣服上都沾染上了塵土,把白色的衣服,染成了灰色。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顆玻璃珠子,溫溪小心翼翼的撿起來,用衣服擦拭乾凈,少女看的很清楚,那只是一顆最普通不過的玻璃珠了,不是什麼珍寶,也不罕見。
可他攥在手裡,像握著什麼稀世珍寶。
少女突然就信了,她獃獃的看著溫溪,許久才道:「原來你沒騙我……」
他根本不需要做戲來騙她,不值當。
「可若是你喜歡她,便娶她啊,我……我會祝福你們的!」
「她已經死了。」
溫溪拍了拍身上的土,攥著玻璃珠子走進了他的小屋:「別來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少女痴痴的站在門口,她大概知道自己輸給了什麼人,已經去世了嗎?想必是那位公主吧。
難怪溫溪終身不娶,難怪溫溪從來不說他喜歡的人是誰,她猜到了。
她已經腦補出了一場苦情戲,畢竟那位公主,可是溫溪的嫂嫂。
自己把自己腦補哭了的少女,終於捨得離開了,溫溪將玻璃珠子擦拭乾凈,小心翼翼的用紅繩重新掛回脖子上。
他握著珠子,在窗口坐了很久,這才起身,拿了小米去餵雞仔。
謝九爻死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下意識逃避了,因為有一件事沒有人知道,當初,那杯茶里的毒,是他下的。
他恨趙蕪娘!恨溫旭,不止是因為他被趙蕪娘折磨了這麼多年,更重要的是,酒酒死了。
有人都說,那不過是一隻鸚鵡而已,一隻鳥死了就死了,難道還要人來償命嗎?
當然要。
酒酒對於很多人來說,只是一隻普通的鸚鵡,對他而言,卻是他黑暗的前半生里,唯一的光明。
不會有人偷偷的給他帶食物,帶玩具,不會有人關心他吃不吃得飽,冷不冷,不會有人認真的教他識字,也不會有人告訴他:這世間最美的,是黎明的第一束光,雖然沒有正午的太陽那樣炙熱,卻是溫暖的。
所以你叫熹微好不好?
晨光熹微,好像蘊含了酒酒所知道的所有美好,她是否曾經站在枝頭,感受過晨間第一縷光的暖意,所以也願意將這份暖意贈予他?
她只是一隻鸚鵡,可是在溫溪看來,這世間所有的人,都沒有一個酒酒重要。
他沒日沒夜的望著黑漆漆的屋子的時候,心裡也曾瘋狂過,想要殺死所有人,害他的,助紂為虐的,還有視而不見的。
如果不是酒酒,他可能早就已經墮為惡鬼了。
可是酒酒死了,他沒有自己一個人走,他想和酒酒一起,所以他回去了,哪怕回去可能會死。
可是死的人為什麼不是他,而是酒酒呢?
那一瞬間,溫溪大腦當中一片空白,溫暢用椅子把溫旭砸的頭破血流的時候,他沖了上去,就如同溫旭掐住酒酒脖子那樣,掐住了溫旭的脖子。
他要他死!
如果不是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又骨瘦如柴,可能溫旭真的會被他活活掐死的。
被拖開的時候,溫溪掃視過在場的所有人,這裡的人,都該死!
為什麼不救酒酒?為什麼!
他可能已經瘋了吧,後來是老太太做主,把他送出去的,可是溫暢在其中插手了,他告訴溫溪:「你現在什麼都做不了,溫家已經是爛到了根子里,想要報復你恨的人?去學會怎麼不親自動手的殺死一個人吧。」
溫溪想,他曾經最希望看一看外面的光,看看晨間的第一縷光,是不是如同酒酒說的那樣恰到好處的暖。
現在他最希望殺掉一些人,為酒酒陪葬。
讀的書越多,就越能夠感覺到酒酒不一樣,他有時候甚至忍不住在想,酒酒是妖精嗎?如果是的話,她是不是還活著?
溫溪不知道,他如同一個復仇的惡鬼,重新的回到了溫家,然後不擇手段,甚至將溫暢的新婚妻子,那位公主,也牽扯到了其中。
她吐出一口血的時候,溫溪就緊緊的攥住了手中的杯子,他低著頭,似乎感覺到一股奇怪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不是懷疑,更不是厭惡,而像是……失望。
他的心臟突突的跳,跳的像是要炸開了,那一刻他很想抬起頭,去看謝九爻,看她眼中的光是怎樣的。
沒等他抬起頭,就聽到了謝九爻微弱的聲音,她在囑咐溫暢,只有離的最近的溫溪能聽到。
「茶里有慢性毒,我是因為白日里剛剛吃過葯,葯里有一味藥材和這個毒相剋,所以才會突然吐血的,記住了嗎?」
他心跳的更快了,再也忍耐不住的抬起頭,可她已經閉上了眼。
那是溫溪第一次如此認真的去看謝九爻,她臉色蒼白,身體清瘦,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疲憊,被溫暢像寶貝一樣的攏在懷裡。
她和酒酒一點都不像,可是在這一瞬間,溫溪就是產生了一種他正在被酒酒保護的那種感覺。
不出他的意料,趙蕪娘死了,他的第一個仇人。
謝九爻也要走了,溫溪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他清醒過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謝九爻的門口。
他說:「我來看看嫂嫂。」
可手中卻沒有帶任何的禮物,尷尬的要命。
她又開始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許久,才叮囑一樣的對他說:「不要去爭什麼爵位,如果你信我的話。」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了溫溪的心頭,他張了張嘴,差點很衝動的問出一些不該問的事,但是不可能的,酒酒是鸚鵡,已經死了。
那一次,他落荒而逃。
明明之前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一直在想,他要掌握權勢,要做人上人,這樣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從他手中奪走他最重要的東西了。
可是在溫父明顯是準備扶他做繼承人的時候,他竟然下意識的拒絕了。
這簡直荒唐。
溫溪心中總是帶著一些說不出的恐慌,他下意識的逃避,每天都在往死里讀書,僅有的空閑時間也拿來練字。
因為一旦清閑下來,他就會忍不住的去想,謝九爻是誰。
她到底是誰!
溫溪逃避了很久,可他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去看一看她,僅僅只是看一看而已,好像這樣就可以滿足他某一種奇怪的心理。
溫溪去了,可是那個人已經沒了,偌大的公主府掛滿了白綾,風一吹,飄起來的白綾都帶著一股蒼涼的味道。
溫溪真的徹底的慌了,他大腦一片空白,倉皇而去,直到她的葬禮,他作為溫暢的弟弟,必然要參加。
溫溪只是木獃獃的望著棺木,全程整個人都是茫然的,直到穿著一身白的溫暢突然看向他,眉眼冷漠:「你在想什麼?」
「我……我沒有……」
溫溪下意識的否認。
他看到溫暢笑了,也沒有再逼問,下葬的時候,溫暢死了,他抱著棺木,眉眼安詳,甚至在去世之前,很冷靜的告訴所有人:「請將我們放在同一具棺木當中,謝謝。」
後來,他們告訴他,溫暢在來之前,就服了葯。
那天夜裡,溫溪蹲在碑前,淚流滿面。
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他叫溫溪,那個姓氏是他討厭的,很討厭。
他明明有著另外一個更溫暖更珍貴的名字,熹微,可是他已經不配了。
溫溪推開門,把小米灑進了籬笆牆裡。
有些事,已經不需要知道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