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重身世

第3章 兩重身世

不是出車禍穿,不是跳水潭穿,不是掉馬桶穿,而是憑空穿?也…也不算憑空吧,有股黑風,黑風之下還有個看不見臉的人。

這裡是長安,唐朝的都城,現在是810年,元和五年的正月,皇帝是唐憲宗李純。

楊昭七湊到銅鏡前看,摸了摸自己玉潤珠圓的白皙臉蛋,嘴角有一顆痣,大概是俗稱的美人痣?怎麼古代的她就這麼好看呢,明明同名同姓,卻有著不一樣的容顏,堪稱傾城姿色,連自己都要黃婆賣瓜自賣自誇幾分。

低頭再看了看她的裝扮,和剛才那個紫衣男子一樣的圓領窄袖袍衫。

再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胸脯,如果不仔細摸,都摸不出那微妙的隆起。且不說古代女子發育本就遲緩,她這還是被人故意從小束著胸長大的。

因為,她本來就是被人當成男兒來養。

所以,才會在家道沒落以後,被人賣到了這煙花雪月之地,成了賣藝不賣身的男倌。在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是女的。

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腦海中那屬於唐朝楊昭七的陌生記憶,漸漸與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她重合交融在了一起。

楊昭七,生於癸酉年辛酉月癸巳日癸丑時,極罕見的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天干地支均為陰,大陰之人,絕陰之命,自出生便被算命先生斷為天下大不祥之人。會給家裡帶來飛來橫禍,滅頂之災。

楊煢,時任尚書省禮部侍郎,乃楊昭七之父,其母鄭燕秋,滎陽人。滎陽鄭氏,乃唐朝貴族五姓之一,另外四姓是崔、盧、王、李。

《隋唐嘉話》中記載,唐高宗的宰相薛元超,平生有三大憾事,一是沒有進士及第,二是沒有修上國史,三是未能娶上五姓女。要知道,這薛元超可是門蔭入仕,娶的是郡主,唐太宗李世民的侄女,攀上皇親國戚還不滿足。可是,未能娶到五姓女還能上升到他人生的三大憾事之一,可見能沾上這五姓的人,在唐朝還真是件能拿出來吹噓的本事。

楊昭七的爹爹楊煢,便是這有本事的人。五姓家族的人,因為姓氏身份的尊貴,歷來少與外姓人通婚。

可是,鄭燕秋偏生在一次家宴上對當時還是個剛中進士做了縣尉的楊煢一見鍾情,任憑家裡二老如何阻攔也不聽,還整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經典把戲,最後二老才勉強同意。雖然答應了,但岳母家對楊煢是絕對沒有好臉色的。

鄭燕秋嫁作人婦后,在家安心做賢內助。

楊煢也爭氣,三十而立便魚躍龍門從一芝麻縣尉跳到正四品的禮部侍郎,作為一個沒有背景的人實屬不易。

但丈母娘家對他依舊看不上。

不過,鄭燕秋與楊煢成親多年,都沒誕下一兒半女,也是惹了不少閑話。

好在楊煢是個愛妻護短之人,沒有說過什麼,更沒有嫌棄,鄭燕秋為丈夫的體恤反而內疚不已。

終於在成親后第四年,懷上了子嗣,一家歡喜地準備迎接兒子的到來,卻生了個女兒,女兒就罷了,還被算命先生斷言這孩子是個歹命人,留著是禍患。別提多喪氣了。

楊煢為人正直清廉,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說,倒是鄭燕秋把算命先生的話當成箴言來實踐。

比如,把孩子當成男兒來養,能壯她的陽氣,削她的陰氣;再比如,起個向陽的名字,以陽克陰,柔中帶剛。

昭,日為形,召為聲,謂之光明。

七,在周易中是第二大五行屬陽的數字,第一為九。《素問·三部九候論》中曰「天地之至數,始於一,而終於九焉」,是故,九也是最高數。而九字歷來屬於帝王家,素有九五之尊的說法。楊煢認為孩子的名字中取九字太大,身為臣子有以下犯上之嫌,恰好孩子八字五行屬金,而七的五行又是陽金,沒有比七更合適的字了。

是故,取名曰「楊昭七」。

楊昭七自小聰明伶俐,乖巧懂事,雖是當成男兒養,其實和閨房小姐差不多,很少邁出二門。

她小時候一到半夜就痛苦嚎叫,總說自己看到了不幹凈的東西。有的時候,甚至像變了一個人,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家裡請了道士作法也沒有任何起色。

楊昭七身子如弱柳扶風,每年農曆七月便卧床不起,咳嗽連連,胸口像是有千斤巨石壓著喘不上氣,嘴裡還不斷說胡話。

因此一到七月,家中便有大夫常住,以便隨時照看,只是家裡的大人從不讓大夫對楊昭七近身診斷,都是隔簾望聞問切,這事傳開了后,左鄰右舍都對楊府少爺揣測多多,認為楊家少爺一定是有什麼頑劣隱疾,或者長相其丑無比不能見人。

殊不知,楊家少爺的身份是楊家的大秘密,不讓其出門,不讓大夫近診,是為了掩飾少爺是女兒身的事實。

一直到楊昭七長到十四歲,家裡都平平安安沒有大事發生,但就在十四歲這年,楊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被抄家。

楊煢在家中設宴宴請藩鎮的淮西節度使,后不久,恰好出現節度使鬧割據,皇帝便下令查處近日與藩鎮的節度使有來往的士大夫,不巧查到了楊家,懷疑楊煢勾結節度使,欲與朝廷對抗意圖謀反。

歷經了安史之亂后的朝廷與皇帝,就如驚弓之鳥,受不得一點點關於節度使的亂聞,這要是朝中要員與節度使沆瀣一氣,強強聯手豈不是頂了天去。

以致楊煢連伸冤的機會都沒有就先落了個滿門抄斬,家裡的僕婦下人散的散賣的賣。

鄭燕秋娘家怕被株連九族,為了避嫌,萬是不敢與女兒、外孫往來,更不要談接濟,只管躲得遠遠的便是。

鄭燕秋為此終日鬱鬱寡歡,嘆人心之涼薄,恨人命之卑賤。最後,在楊煢還沒斬首之前就先上了白綾。

楊煢臨死前,念及自己那無助的孤女,在獄中想起了曾經算命先生說的話,「此女乃絕陰之命格,實屬不詳,會召來滅頂之災」,楊家無辜遭遇此災,莫不是真與女兒有關?

他愈想愈加悲愴,自己一生清正廉潔,兢兢業業,卻繞不過命定,便一夜白了頭。

尚年幼的楊昭七則在那時被人發掘其姿色,哪裡是什麼其丑無比,分明是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絕色少爺!連男兒的束髮之年都未到便擁有傾國傾城的姿色可是羨煞人。

不難想,楊昭七後來被人販賣到男倌館——長安城的煙花巷平康坊的徐三家,以男妓營生而揚名,假母是徐三娘。

楊煢是禮部侍郎,鄭燕秋又是名門望族之女,對於禮樂、詩歌、舞蹈自是不在話下。所以,雖然楊昭七大門不邁,二門不出,但在父母的引導下多才多藝,琴棋書畫、詩詞歌舞,都能信手拈來。

正因如此,她才能在平康坊的徐三家以清倌自保,雖是女兒身,卻一直未被戳破,與客人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久而久之,名氣大了,倒成了徐三家的搖錢樹,紅牌清倌。徐三娘把她當祖宗供著,生怕摔了碰了疼了,在眾男倌中事事以楊昭七為上,引來不少其他倌人的誹腹。

男倌中分清倌和紅倌,清倌是賣藝不賣身,而紅倌則是以賣身為主業,與清倌相比低了一等。

紅倌常是弄得花枝招展、粉面油頭到外面招攬客人,而清倌能穿男袍,只要在客人面前展示才藝,取悅客人便可。

先前,楊昭七剛醒來時,最後走的穿紅衣的男子便是個叫劉暢的紅倌,他在得知楊昭七上吊消息時心裡慶幸了好久,也期盼著「他」千萬別又活過來了。結果,還是活了,當是氣個半死。

那位穿青袍的和楊昭七一樣都是清倌,喚董柳成,他善舞,楊昭七善歌,兩人常是一唱一和的好搭檔。

頭盤雙丫髻的是楊昭七的侍婢玉兒,因為清倌和紅倌地位的不同,清倌能獨配丫鬟,住所也與紅倌有所區別。

回憶得差不多了,楊昭七想起自己就這麼突然來到唐都,也不知道現代有沒人發現她的「屍體」了,要是發現了會不會上了頭條,標題是「某女大學生夜歸學校路上突發身亡」?

要是……要是沒被人發現,爛死在草叢中還免費附贈個純天然蛆蟲棺材板落個死無全屍面目全非……雖然現代的她長相又不是什麼值得保存下來做標本的姿色……但也不能遭遇那樣的待遇啊!萬一哪天她還要回去,豈不是連個殼都沒有!

現在最擔心的,是她的老媽一個人在現代該怎麼辦,女兒不見了好不容易有個認屍的機會卻發現臉爛了?

再說,大老遠穿越過來容易么,哪知一醒來就被告知自己是個令人羞恥的男倌身份,讓她如何面對江東父老鄉親們啊!

不過,她為什麼會突然來到唐朝呢?

是因為古代的自己死了所以她來了嗎?可是古代的她死了關現代的她什麼事兒啊!這不是拆東牆補西牆嗎?現代的她可怎麼辦啊。

現代的她,與古代的她一樣,都能看到不幹凈的東西,再仔細想,她們的命運也是那麼的相似,都給家裡帶來了不幸。

她從小就沒有父親,是堅強的老媽一手拉扯她長大。

從小到大,老媽都絕口不提父親的事。尤記得,她小時候問過的話——

「媽媽,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為什麼我沒有呢?我也想要爸爸。」

媽媽慈愛地颳了刮她的鼻尖,「你和孫悟空一樣,都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啊?那為什麼我沒有筋斗雲,沒有金箍棒呢?」

「因為,媽媽藏起來了,怕你被如來佛祖找到,終究翻不過他的五指山。」

……

現在想來,自己莫非也是陰命?父親的死,是不是和她的命裡帶煞有關……

媽媽那邊的親戚,從小沒少給她們母女倆白眼。特別是對她。

小的時候,媽媽帶她回外婆家過年,一家人團聚,大表哥和小表弟都不和她玩,指著她的鼻子罵:「掃把星!滾出去!」媽媽知道后,衝進房間抱走了她,年夜飯都沒吃就坐的士回了家。

好幾次,有親戚過來她家,媽媽都會把她關在房間里,也不知道外面聊了什麼,每次都會吵架,吵得可大聲了。她有回不小心聽到過,外面的人說,她是個災星。

她還偷聽到親戚說了一句,令她震驚傷心,這輩子打算爛在肚子里的話:「要不是她,那孩子也不會在你肚子里就死了。」

她躲在被子里哭,猜想著,她是不是還有個沒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是不是弟弟或妹妹的死也和她有關。

是的,她知道自己是掃把星,因為她能看到鬼,因為鬼怪老是找上她,所以她們家才會如此不幸。

思及至此,楊昭七的悲傷像個雪球越滾越大,臉頰上滿是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了一個雕花木櫃,腦中閃過一個想法,會不會再死一次就能回到現代呢?

以前看過的小說,不都是這麼寫的嗎?各種尋死的方法,墜馬上吊吞葯。

擺在眼前的機會,是撞死。

試一試吧,不試怎麼知道?是吧老天,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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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驅鬼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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