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和樂融融
時日漸寒,冬日不遲。
因念著謝老太太,也想幫襯林氏忙活謝斌的婚事,謝長安拖家帶口地回了榮安侯府,下人見了盡皆恭敬地行禮問安,而竹意院,從來都在等著謝長安。
天寒,謝老太太身子不如先前爽利,只窩在燒得暖和的屋內,神色平和,雖算不得溫和,卻也失了往日的凌厲,不過匍一見著謝長安,渾濁的雙眼露出惱怒,眼刀子直朝謝長安飛,「怎麼,不尋死覓活了?」
謝長安自知理虧,不敢與謝老太太胡鬧,忙給蕭若辰使了個眼色,隨即聽得稚嫩的嗓音喚了聲「曾外祖母」,就見蕭若辰往謝老太太跟前去了,抱著蕭若螢的蕭鈺亦是從善如流。
瞧見乖巧的曾外孫,謝老太太哪還顧得置氣,又豈不知是謝長安的鬼機靈,抬眸瞪了眼自知理虧只在原地溫柔淺笑的謝長安,旋即含笑攬了蕭若辰在膝下,「辰兒可有想曾外祖母?忍不住愛憐地摸了摸蕭若辰的腦袋。
蕭若辰的頷首道:「辰兒可想曾外祖母了,還有娘親,娘親也很想曾外祖母!」回頭朝謝長安一笑,好似在邀功請賞。
謝老太太輕哼一聲,不無惱怒道:「你娘哪會想你曾外祖母,我看啊,她巴不得將曾外祖母我氣死,好眼不見為凈!」
聽得這話,謝長安亦是不再沉默,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地怒瞪了眼謝老太太,「祖母說的什麼話,安兒巴不得您長命百歲,祖母可莫要亂說了!」
瞧見謝長安平安無虞,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謝老太太心生感慨,可面上卻是不待見的,自個勞苦勞心養大的姑娘,為著一個男人要尋死覓活的,這不是再自己心窩上捅刀子嗎?思及此,謝老太太懶怠理會謝長安只余,又瞪了眼蕭鈺,凈是不滿。
雖心知此事責任不在蕭鈺,可謝老太太心裡的這口氣到底下不去。
「曾外祖母莫要惱了,娘親是真的念著曾外祖母……」逐漸顯露俊秀的小臉一揚,主動請纓道:「辰兒給曾外祖母打拳,還望曾外祖母莫要惱娘了。」
謝老太太欣慰地拍拍蕭若辰稚嫩的肩膀,笑道:「去吧,曾外祖母在這看著,若是辰兒打拳打得不錯,曾外祖母就不惱了。」話落轉頭望向蕭若螢,粉雕玉琢的小臉上藏了笑意,臉頰紅撲撲的,「圓兒不錯,紅潤了不少。」
帶著「艱巨」使命的蕭若辰立馬斂了笑意,黑白分明的大眼裡凈是認真的神色,堅定地看了眼謝長安,好似在說娘我一定能叫曾外祖母不惱您了,旋即挺胸抬頭,小小的身子站得板正,倒是有模有樣的。
「喝,哈,喝……」
稚嫩的嗓音兀自喊著節奏,拳頭雖小,卻也帶了風,瞧不出力道,可神色堅毅,一招一式亦是下了力氣的,已然初具了基礎,全不是什麼敷衍玩樂之流。
「哥哥,棒!」
蕭若螢原自娛自樂地在榻子爬著,卻瞧見了「賣藝救母」的蕭若辰,琉璃般的眼眸歡快地緊隨著蕭若辰的一舉一動,雖然不懂蕭若辰在做什麼,可瞧著就好看,就想誇誇自家哥哥。
謝老太太滿意地頷首,蕭若辰尚且年幼,不能要求其如何,但她看見了蕭若辰眼底的堅毅,只有有心,日後不怕事不成。
待蕭若辰收勢,俊秀的小臉微紅,額上隱有薄汗,微喘著氣,卻顧不上那許多,忙不迭地跑到謝老太太跟前,著急道:「曾外祖母,辰兒打得好不好?曾外祖母可以不惱娘親了嗎?」
聞言,謝長安心頭一暖,含笑看了眼蕭鈺,隨即拿了帕子溫柔地擦拭,看了眼言笑晏晏的謝老太太,兀自道:「辰兒放心,辰兒這般厲害,你曾外祖母自然不惱娘了。」
謝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謝長安,不置可否,卻是轉頭望向小糰子,循循善誘道:「圓兒日後想不想像你哥哥這般厲害?」
懵懂的蕭若螢哪懂得什麼是厲害,只是與自家哥哥有關的,想來是不錯的,隨即輕點了小腦袋,奶聲奶氣道:「想,圓兒想,哥哥棒棒。」殊不知這一應承了,就穩妥地落入謝老太太設下的「陷阱」。
「好好好」謝老太太攬了蕭若螢往跟前來,笑了一下,可意味卻莫測,若有似無地看了眼蕭鈺,「圓兒,待你日後習了武,可莫要像你娘一般傻,隨意就叫人給騙走了,知道嗎?將來那小子,必須得打得過你!」
說到底,謝老太太還是分外惱了蕭鈺的。
謝長安好笑不已,嗔怪地瞪了眼蕭鈺,轉頭正好將蕭鈺的苦笑收悉眼底,含笑向蕭鈺走去,輕握了無言以對的蕭鈺的手,以最直接方式來抗議謝老太太的言語。
瞧見這一幕,謝老太太心頭感慨,卻不是惱怒,蕭鈺對謝長安的好,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只要謝長安無礙,旁的別無所求。
不過謝老太太是個彆扭的,也是個徹底的刀子嘴豆腐心,斜昵了眼與蕭鈺比肩的謝長安,似是不滿地輕哼一聲,「女生外向!」
謝長安笑而不語,蕭鈺甘之如殆,回握了謝長安的手,心下因傷了右手的陰霾又去了幾分。若是可以,誰不願是個蓋世英雄,能無時無刻地保護著妻兒不受傷害?但他到底不是什麼蓋世英雄,能做的就是傾盡所有讓妻兒平安喜樂。
「祖母。」謝長安挨著謝老太太坐下,伸手挽著謝老太太的胳膊,一如年少時候,如今消瘦得不成模樣的胳膊,卻是無比安心的避風塘。目光落在滿頭的花白上,謝長安不禁哽咽,暗恨時日的無情,心中酸澀,堵在心頭的話一時說不出口。
察覺謝長安情緒的波動,謝老太太轉頭看了眼,瞧見清亮眸子里的哀戚,暗嘆了口氣,枯瘦的手略微顫抖地握了謝長安的手,心有憐惜,出言卻是刀子嘴,「怎的,擔心祖母不日就撒手人寰了?」
聞言,謝長安心底的酸楚一時被打散了,惱怒地瞪了眼謝老太太,全然沒有方才伏低做小的模樣,「祖母您若是再這般胡說,安兒往後也不回來看您了!」一頓,到底意難平,緊握了謝老太太的手,「安兒只再說這一回,左右祖母是要長命百歲的,否則安兒是不依的。」
「這時日,哪由得你我。」
悵然若失地感嘆了一句,卻是眾皆無言,時日卻是無情,如何也留不住,可也帶來了新的生命和希望。
「抱,抱,曾外,祖母,抱抱。」
蕭若螢話說得還不利索,且曾外祖母這四字過長了,難免有些為難,可磕磕絆絆的小奶音卻是打破了低沉的氣氛。
「哎,圓兒乖,曾外祖母這就抱你。」
謝老太太雖年紀大了,可筋骨還在,只要蕭若螢不鬧騰就無甚妨礙,蕭鈺忙不迭地將蕭若螢送入謝老太太的懷抱,不忘囑咐道:「圓兒乖,莫要鬧著你曾外祖母。」
「哎呦。」一入懷就覺著蕭若螢身子又紮實了不少,謝老太太不免詫異,笑看了眼靈動的蕭若螢,甚是滿意,「可是用了什麼葯?」
蕭鈺看了眼謝長安,「先前求了葯,半月前用過了,卻是有效,若是持之以恆,兩年內圓兒的身子就能與常人無異。」或者優於常人,這亦是李大夫所說,可蕭鈺不敢奢求。
謝老太太笑道:「好啊,圓兒的身子無礙,那眼下也無甚好掛心了。」言語里好似如釋重負,不過謝長安與蕭鈺皆未在意。
話已至此,謝長安先前想說的話也不藏著掖著了,略一思忖道:「祖母,先前安兒說了,若是圓兒身子好了,我們就往南去……」眸光溫潤,滿是不舍,依偎得也愈發緊了。
謝老太太一怔,倏忽笑道:「好,往南去好啊,我這把老骨頭怕是再回不去了。」
心知蕭鈺與謝長安南下的緣由,謝老太太即便不舍亦是不會挽留,京城是個吃人的地方,保不住何時又出了什麼幺蛾子……當初若不是為著謝長安,正逢頤養天年的謝老太太就不會千里迢迢回了京,如今身子差了,卻是無法再奔波回去了。
還未離別,已然傷離別。
蕭鈺不忍謝長安如此,行至謝長安身旁,輕攬了謝長安的肩頭,「長安,這段時日,我們就留在竹意院吧。」
謝長安不言語,卻是在思忖。
謝老太太憐愛地逗弄著蕭若螢粉嘟嘟的面頰,「不必了,只要你們二人日子和樂,不時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就夠了。」
如今的謝長安是安郡王妃,並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若長期住在榮安侯府,免不得又要流言四起,流言最是傷人,謝老太太並不願為一己之私再叫謝長安受了傷害,且中期王妃,亦是難免有芥蒂。
但蕭鈺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
蕭鈺心知謝老太太所憂,但只要能叫謝長安歡喜的,旁的都不足憂慮,卻是退了一步,「祖母,竹意院甚好,我卻是不願回去了,安郡王府與我娘那兒,抽空回去就是。」
「唉,罷了,你們願意如何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