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時代》第二章(4)
陸震天聽見小兒子敢碰這種難題,自然不信任,狐疑地看著陸承偉,問道:「承偉,你知道這是多大的工程?陸川的情況你了解嗎?一個男人,可不能有信口雌黃的壞毛病,要一諾千金。」
陸承偉恭順地站在陸震天面前,像個給老師背誦課文的小學生,大聲說道:「爸,這些年我不是在商界行走嘛,學沒學到一點真本領,正好可用這事檢驗一下。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這樣一個機會。全局的事,我不敢多說,您和天雄是專家。陸川國企的事,我還有點發言權。前一段我回去給爺爺上墳,順便看了看幾個企業。陸川的國企問題,抓住主要矛盾,解決起來並不難。地毯廠、襪廠、絲織廠、製藥廠、水泥廠是骨幹,把這幾個大廠的問題徹底解決了,陸川的國企危機也就平穩度過了。現在解決,正是時候,國家已決定在經濟上向中西部傾斜,把政策利用好,把時機抓住,也就差不多了。兩位父母官,我還知道許多更詳細的情況,咱們找個時間再談。」陸震天將信將疑地看著陸承偉,問道:「你真有辦法?」陸承偉笑道:「爸,陸川不就是想嫁出幾個閨女嘛,我要是沒把紅娘當好,咱們家把她們都娶回來,不就成了。重承諾,我懂。」
陸震天看小兒子這樣鄭重其事,叮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也算我對你的一次考試。考砸了,可別怪我懲罰過嚴。」陸承偉道:「我不會拿家族的聲譽在故鄉當兒戲。」轉過身道:「兩位父母官,明天我們約個時間詳談,今天就讓老壽星歇歇吧。」
田青廉和秦思民知趣地告退了。史天雄和陸小藝跟出去送客。
蘇園推了輪椅朝卧室走,嘴裡埋怨道:「這種事也來添麻煩。會客不能超過半小時,雞蛋大的字,竟看不見。」陸承偉幫著推輪椅,「媽,皇帝還有三家窮親戚呢。事關陸家的榮譽,該出手時當出手……」陸震天威嚴地打斷道:「紙上談兵沒有用!」
蘇園從卧室出來,就埋怨兒子不該攬這種事,說:「你爸本來就對你有成見,縣份上的事,難纏著呢。」陸承偉翻看著報紙道:「媽,我從不做賭徒做的事。這件事,我決不會給爸爸臉上抹黑的。」
史天雄剛好回到客廳,問道:「承偉,你打算怎麼做?陸川國企有上萬名工人,這件事可不像炒地皮那樣容易。」陸承偉聳聳肩道:「你不接招,我再不接,爸爸的面子怎麼辦?怎麼做,我還沒想好……」陸小藝關切地說:「小弟,你沒把握,就不該把話說滿。爸爸革命七十年,生活、戰鬥過的地方多了,這些破事都要管,累死全家。不管這件事,還怕他們散布流言不成?」陸承偉冷笑道:「這事有什麼難辦的?陸川的基金會已經鬧出人命了,那些小國企欠基金會七八千萬,按下葫蘆浮起瓢,已經要崩盤了。我隨便動幾個手術,就是陸川的大恩人。那個搞基金會的鎮黨委書記,在陸川和清江有八套住房,養了六個情婦,受賄三百多萬,可三個月前,還是常務副縣長的人選,最熱門人選。他們不說家醜,爸爸和你們自然也想不到。那個秦縣長是你們的同學,我不便評論。那個愛民如子的田書記怎麼樣?抽的是軟包裝中華,四十多一包。看他的指頭,就知道他一年要抽掉多少噸民脂民膏了。你們以為他們真的是為國企的前途嘔心瀝血?多半是為烏紗吧。保烏紗幹什麼?賣官斂財。」停下來看看史天雄,「嫌我用誇張的筆法把你們的官場描得太黑了?還是疑惑我從哪裡了解到這麼真實的底層生活情況?我說過,我也憂國憂民,只不過咱們的憂法不一樣罷了。我這麼說沒細節,好,說個細節給你們聽。六叔家的承祖,你們還記得吧?當過咱們陸家灣的副支書,後來辭職經了商,欠了別人六萬元債。這次我回去,他只給我提了一個要求:給鄉書記說說讓他官復原職,這樣才能還清債務。仔細一問,才知道我們的村官,已經要明碼標價出售了。三年一屆村支書,一萬元;副支書,八千;村支委三千。計劃生育專干,干一年要兩千。為什麼要花兩千元買個計劃生育專干?因為當了這個官,手裡每年就可以掌握十來個生二胎的指標。政策是頭胎是女兒,這女兒六至九歲時,可以再生一胎。哪一家都想在女兒剛六歲就再生個兒子。這就是計劃生育專干們搞**的民間基礎。像不像天方夜譚?承祖沒當副支書,我把他收編了。報紙和電視看不見這些。咱們的老百姓可真能忍耐呀!所以,我敢接這個破事。一萬個工人,今年春節每人從我手裡領一百元過節費,他們就能記我三年!你們別為我擔心,我不是個慈善家,我要在賺錢的同時……算了算了,再說就是商業機密了。」
母女倆對有人養六個情婦的事情略作議論,也就把陸川遺忘了。史天雄在家看完《新聞聯播》,匆匆去一個小酒館見秦思民。
秦思民見陸承偉答應得太爽快,心裡就直打鼓。回到賓館,陸承偉的請柬已經在房間恭候了。詳談的地點是鳳凰海鮮大酒樓呈祥廳。田青廉也覺得陸承偉有些過分熱情,建議秦思民從側面摸摸陸承偉的底牌。
史天雄一落座,開門見山道:「你的用意我清楚,可惜我幫不了你。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承偉已經成了億萬富翁。他這麼主動提出幫你們渡過難關,出乎我的意外。他究竟想在陸川幹什麼,我想不出來。我來見你,只想給你提個醒:承偉是個商人,賺錢恐怕是他的惟一目的,而你們的企業都屬於國有資產。」秦思民把酒斟上,伸手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這個東西不是酒壺。早幾年,不貪財,不經常上錯床,這太平官能做一輩子。如今呢,危機四伏,離監獄越來越近,一個閃失就進去了。原先想,哪裡的黃土不埋人,一過四十,才知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下午路過老皇城根兒,聽老票友唱一嗓子京韻大鼓,這鼻尖就一股一股地酸。我知道該回來了。可眼下這個關口過不去,我還能回來嗎?三十年了,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不知今生何處了。來,喝一杯。」史天雄默默喝了酒,問道:「你們那裡的一個基金會是不是鬧出了命案?」秦思民獃獃地望著史天雄,沒有回答。史天雄又問:「一個副縣長人選,有八處住房,養六個情婦,是不是真的?」秦思民一臉無奈,搖頭嘆息道:「都是些家醜,說不出口哇。陸老聽了肯定生氣。你的消息很靈通,也很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