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關河》十九(2)
回答他的,是更加火熱、更加甜蜜、更加長久的親吻……
天色暗下來了,亨利又把那一套老乞丐的行頭拿了起來,說:
"我們走吧!"
"到哪兒去呢?"天壽疑惑地望著他,"你不能回你的英國,我呢,要是嫁給你,就真成了鬼婆、成了漢奸,在這裡也沒法子過下去了……"
亨利爽朗地笑著,說:"人類既然能從中世紀的黑暗中走出來,就一定能克服偏見、愚昧和謬誤。看來,你的國家和我的國家,都需要一場法國大革命才行!"
天壽不懂:"你說什麼?什麼是法國大革命?"
亨利一面在天壽的幫助下穿衣服戴頭套和鬍子,一面對她講起法國把國王送上斷頭台的那場震驚歐洲和全世界的事件。
天壽像聽天書一樣,十分茫然,後來說:"我們朝廷的皇帝爺,我小時候見過他,那麼大歲數了,還為他的娘過生日上台扮戲,是個孝子,是個好人,不是嗎?好人就不該上斷頭台呀!……要是他能讓朝廷、讓大清朝的官家百姓都像當年的越王勾踐那樣,卧薪嘗膽呢?……"
這回輪到亨利不明白了:"你說什麼?什麼叫卧薪嘗膽?"
天壽也向他解釋了一遍。
亨利沉思片刻,終於說:"世界會怎麼變,我們這些普通人弄不清楚。但我確信,它終究會越變越好,越變越合理吧……我們還是走吧。"
天壽說:"你還沒有告訴我到哪兒去呢!"
"這世界大著呢,總會有需要醫學科學、需要藝術的國家和地方,我們總能夠找到落腳生存的家園。我們先去上海,各國的貨船從那裡進出,乘船離開是很方便的。離開這個拿你當鬼婆的中國,也不回英國老家,我們另謀生路。"
一聽說要離開故土到外洋,天壽心裡又大不是滋味了,她聲音哽咽地似問似自語:"就再也……再也不回來了?……"
亨利看著她的眼睛,溫柔地安慰著她,說:"當然不是。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回來。"他又笑了笑,說,"無論我們回來還是不回來,我倆都得改個名字。我好辦,你呢?你們中國人的名字很講究,不可以隨便亂起亂改。你打算改叫什麼呢,我的柳搖金--柳天壽?"
天壽想了一會兒,說:"我想……改名叫柳盼春。"
"柳盼春?盼望的盼嗎?……太好了!太好了!"亨利笑逐顏開,連連吻著天壽,說,"你想得太對了,春天比金子寶貴一萬倍!……"
過了片刻,亨利意猶未盡地說:"要是改叫柳同春好不好呢?我的小仙女本人就是春天呀!"
天壽連連搖頭說不行,她告訴亨利,據傳說他們柳家的老祖宗,是二百年前的一位名優、梨園英傑,他老人家的名諱,就是柳同春……
黃昏的淡紫色暮靄中,他們走向北固山下的江邊碼頭。
看上去像是一個清清瘦瘦的小廝攙扶著一個老邁的爺爺。但天壽自己知道,是亨利有力的臂膀在挽著她疲憊的身體。碼頭的燈光已經在不遠處閃爍了,天壽還不敢相信自己的境遇。究竟是真是幻,是夢是醒?……
即便是幻境,是一場夢,天壽的心已經不再空虛,不再漂浮無依。她牢牢記住了亨利的這句話:
"這世界大著呢!"
1995年春-1997年8月18日初稿
1997年秋-1998年3月28日二稿
1998年5月-1998年8月31日
三稿於京西古杏葉村
1998年10月定稿於丰台六里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