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怎麼又是他
葉子儀半掛在馬上,給嚇得不輕,她想要下馬,卻是怎麼都掙不開手上的馬韁,一番掙紮下,手臂給纏得越來越緊,卻是越發動彈不得了。
「阿葉,快快下來,會被看見的!」馬韁在葉子儀手中,越人急得直搓手,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幫她帶住馬,只能在一旁干著急,小聲地對著她叨念。
葉子儀自然知道利害,卻不想腳也卡在了腳蹬上,不上不下地正欲哭無淚時,卻見黑暗中人影一閃,一人快步奔到馬匹旁,把葉子儀一抓就要丟在一旁。
葉子儀在那馬上待得結實,這一丟沒丟出去,那人瞄了一眼,見葉子儀的胳膊竟然給繞到了韁繩里,當下也不管了,他把她的腳從馬蹬里拔了出來,飛身上了馬,揪著葉子儀的衣領一帶,丟到了身前打馬便走。
黑暗的林地里,馬兒有些費力地在小道上賓士著,葉子儀摸索著解開手上的韁繩,看著眼前飛逝而過的樹影,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剛才又是驚又是怕,這人來得突然,也沒看清是誰,就給他挾持了,也不知道他是黑衣人一夥兒的還是那馬車上的人,跑路還要抓著她,有必要麼?待會兒他不會把她丟在半道兒上吧?這荒郊野嶺大冬天的,她一個人在這林子里,到明天早上還有命在?
想到這裡,葉子儀一陣心驚,立時沉不住氣了。
奓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時明時暗的月光下,她勉強只看到個形狀完美的下巴,葉子儀再回頭,卻被馬兒一顛,腦袋生生地撞上了背後那人的下巴。
「老實些!」
冰冷微靡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葉子儀一僵,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了,除了那個陰魂不散的公子成,還有哪個有這麼好聽的催命嗓音?
緊緊地抿著唇,葉子儀睜大了眼望著眼前的黑暗,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兒,夜風吹得眼睛澀澀的疼,直凍得她抓著馬鞍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三年前的事,葉子儀記憶猶新,公子成殺了荊嫵的事,強佔她身子的事,這一段段記憶如同惡夢,那一聲『殺』字,那黑暗中死亡的痛楚,深深地烙在她腦海中,以至於每一次聽到公子成的聲音,葉子儀都會反射性地渾身僵硬,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打馬跑了一段路,身後的馬蹄聲也越來越近,葉子儀正猶豫著要不要跳馬的檔兒,身後的公子成突然往前一傾,『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噴在葉子儀肩頭。
「哎!」葉子儀被身上的血腥味兒嚇了一跳,剛要回頭,就覺著腰上一沉,身子一歪,緊跟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肩膀撞擊地面的衝擊,樹葉碎裂的響聲,石頭硌在身上的痛楚,泥土的腐爛氣息,整個天地都旋轉了起來,一瞬間,葉子儀只覺得腦袋裡一片糨糊,耳旁只有這些破碎的聲音。
好不容易身下坡度漸緩,慢慢止住了翻滾,她後背剛落了地,身上卻是突然一沉,這一下撞擊突然而來,直是險些壓斷了她的肋骨。
耳聽得方才騎著的馬兒跑遠了,不多時,一陣混亂的馬蹄聲在葉子儀頭上右側的斜坡處紛亂踏過,沒多久,那馬蹄聲漸行漸遠,四周只剩下了一片突來的寂靜。
「喂!」葉子儀推了推壓在身上的公子成,感覺到他濕熱的呼吸噴在耳邊,不由得身上一僵,她勉強側了側頭,有些艱難地道。「哎,那些人走了,你、你快起來,壓到我了。」
公子成沒有回應,依舊一動不動,葉子儀給壓得喘不過氣來,她強自鎮定了心神,使盡了全身力氣才把他推到了一旁。
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葉子儀直是有種重生的錯覺,她翻身坐了起來,邊揉著身上被撞傷的痛處,邊不忘瞪了一旁的公子成一眼。
借著月光看了眼周遭的情況,葉子儀分辨了半天才發覺,眼前是一道淺淺的山溝,他們是從一道緩坡滾下來的,萬幸的是那地方沒有什麼樹木大石,要不然的話,估計摔都要給他們摔個頭破血流了。
「好險……」輕輕吁出口氣來,葉子儀看了眼地上躺著的公子成,掙扎了半天才放棄了獨自逃跑的念頭。
倒不是她夠仁義,實在是這黑天半夜的,她這種純天然路痴除了能把自己搞丟了,別的什麼也幹不了,倒還不如守著這受了傷的冤家,等著他的手下來救,還能藉機走出這山地。
看了看山溝上透過枝杈暗影的月光,葉子儀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彎腰鉤住公子成兩腋,費力地把昏了的公子成拖到另一側陡峭的溝壁上靠著,自己摸索著在他身上找起導致吐血的傷口來。
蹲在公子成旁邊一點一點地把他上身摸了個遍,除了衣襟上那一點粘膩,她並沒有找到受傷的地方,雖然不知道這傢伙為什麼吐血,不過,沒有傷口這一點還是讓葉子儀稍稍放了心,不經意間一抬眼,葉子儀被那雙黑暗中反射著微光的眼睛嚇了一跳。
此刻,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瞳仁正冷冷地盯著她,直看得葉子儀打了個哆嗦,腿一軟,差點兒坐在地上。
兩人對看著半天沒動,過了好一會兒,見公子成只是瞪著她,葉子儀忽然生起氣來。
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怎麼又是他!這一回又差點兒害死她,難道他們是星座不合天生犯沖么?
只要一碰見他,就從來沒什麼好事,不是他殺人,就是他被人追殺,關鍵是,還每次都搭著她一塊兒受罪,這可叫什麼事兒啊?這一不小心,又跟這傢伙糾纏在一起了,只可惜現在她還沒能力把過去的事跟他作個了結,可得早早想個法子脫身才是。
瞪,瞪什麼瞪!
葉子儀沒好氣地回瞪了公子成一眼,鼓了鼓腮幫子,咬牙道。「又不是我要殺你,你瞪著我幹什麼?」
公子成不說話,繼續瞪她,葉子儀氣得乾脆睜大了眼睛回瞪回去,那一雙黑亮的眼兒,直是有如熊熊的火焰在燃燒一般。
兩人大眼兒瞪小眼兒地僵持了一會兒,公子成閉了閉眼,不再看她,葉子儀一個人瞪得無趣,也不瞪眼了,眨著酸澀的眼睛看了看周圍。
起身划拉了些枯葉到兩人身邊,葉子儀給他背後塞了些葉子隔開了冰冷的溝壁,又抬起公子成的腿,給他身下也墊上了些枯葉。
到底大小是個傷員,葉子儀也實在不能不管他,一通忙活,把公子成安頓好了,她自己看了看覺得滿意了,這才坐到離公子成一丈開外的溝壁旁,倚著那冰冷的溝壁靜靜地縮作一團。
山上的夜,冰寒入骨,越是到後半夜,越是冰冷,山風呼嘯,直似是透過衣物吹到了身上,讓人忍不住地起雞皮疙瘩,那水樣的月光灑在地面上,如霜似雪,襯得這似是無盡的長夜越發的難熬。
葉子儀像個小烏龜似地縮在皮褙子里,靠著溝壁仰頭望著月亮,看著看著,一股思念之情慢慢溢滿思緒,她眼圈兒一紅,不自覺地落下兩行淚來。
她突然想家了,特別的想,想阿福,想爸爸,想媽媽,想她那些知交好友,想手機,想電腦,想電視,連手電筒她都無比想念,想著想著,她下意識地便向公子成的方向靠去,一會兒向著他蹭一點兒,一會兒向著他蹭一點兒,沒幾下兒便緊緊地倚在了他身上。
縮在皮褙子里,葉子儀拱了拱公子成的肩膀,望著西斜的明月無力地問道。「哎,你那些屬下看見你跑這邊兒來了么?會有人來救咱們嗎?」
公子成:「……」
「哎,你說,咱們在這兒,他們再回來,會不會找不到咱們,就不找了?那咱們就有救了,對吧?」
「……」
「哎,那個……誰呀,要是沒人來找咱們,咱們不會就這麼凍死在這兒吧?冷死了。」
「……」
「這個季節,這裡也不知道有沒有狼,要是有個火堆就好了。」
「……」
「哎呀,你這人,讓你說句話真難……」
……
聽著身旁的小人兒絮絮叨叨地半天,公子成始終閉目不語,直到身旁這小東西聲音漸漸模糊,他這才睜開眼來,側頭瞄了眼肩膀上那毛毛躁躁的黑黑的小腦袋,轉而仰頭看向天上那輪皎白的明月。
胸背處被人重擊的地方痛楚難當,公子成儘力緩慢地呼吸著,冰冷的黑眸中一片陰鬱之色。
齊國那位皇后,終究是坐不住了么,真是非要置他於死地才肯甘休啊,他等了她這麼久,終於等到她出手了,唇角兒淺淺一勾,公子成黑玉般的眸子中一片冰寒,他一直在等,現在,總算是等到了。
一陣濕冷的寒風襲來,葉子儀一縮,一下兒擠到了公子成腋下,蠕動著蜷作了一團。
皮毛柔軟光滑,寒夜中的那一點暖意,分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