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雪中玉這一出發怒來的有些莫名其妙,容曉因為沒做防範,被他這麼用力一拉,整個人生生從鳳座上被拉下來。
南宮楚雖然臉色微變,但嘴角還是噙著笑意,「雪大俠這是要當眾對朕的皇后不利么?」
雪中玉重重的哼道:「若是為了做你這個皇后結果弄得連命都丟掉,那這個皇后不要也罷!曉曉,跟爹爹走,爹爹斷不會看到你再次陷入三年前那般險境!」
容曉自己都不知道這看晚宴表演看得好好的,哪裡會有什麼險境?
這雪中玉功力也實在深厚,這樣一拉著她,她竟掙脫也掙脫不開。
而她的另一隻手已經被南宮楚抓住。兩個男人一人抓著她一隻手,就這麼玩起拉鋸戰來。這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容曉在中間變成了夾心餅乾,更怕一不留神就被撕成了兩半。
已經升為大內禁軍統領的沉燁朝皇宮禁軍使了一個顏色,大量的禁軍就涌了上來。眼看一個好好的晚宴竟一下子就變得劍拔弩張的,容曉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這簡直有河東獅吼的功力,一下就把兩個離她最近的兩個男人震得後退了兩步。
雪中玉不放棄的又繼續拉她的手,「曉曉,若你還認我這個爹爹,今日便不要做這個皇后,跟爹爹走,有爹爹在,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在他要來拉自己的手,容曉已經更快一步的避開了他,她瞧著雪中玉,眼中無波無瀾,語氣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冷漠。
「本宮沒有爹爹,就算也有,也是將本宮帶大的養父容四。至於雪大俠說有人欺負本宮,這點雪大俠大可放心,有本宮的丈夫,當今皇帝陛下保護,本宮定可安然無恙。」
她沒想到,自己第一次端出皇后的架子來,定是對著自己的親生父親。
雪中玉的臉果真白了,他深深得瞧著她,「你當真不肯跟爹爹走?」
容曉道:「本宮實在是不知道要走的理由。」
雪中玉閉上眼,長嘆一聲:「罷了罷了,你若是執意要做這個皇后,爹爹便由著你吧。只是爹爹希望你以後切莫後悔!」
那些禁衛軍上來已經將雪中玉包圍起來,容曉看了南宮楚一眼,南宮楚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今日雪大俠是因酒醉才會衝撞了朕和皇后,朕念及今日是封后大喜之事,不欲多動干戈,你們便好生將雪中玉請出去吧。」
雪中玉便由那些禁衛軍帶著出了紫薇閣,不知道為何,瞧著他蕭索的背影,容曉的心也覺得揪著疼。
這晚宴本來就已經到了尾聲,加上雪中玉突然出來鬧了這麼一場,敗壞了賓主的興緻。南宮楚便宣布晚宴結束,安排好各國貴賓的住處之後,便和容曉一起回到了鳳梧宮。
這下可算是可以真正歇息了。夫妻雙雙跟小蘿蔔頭講了一會故事,哄得他睡下之後,兩人洗漱過後躺在床上。南宮楚只聽容曉一直在邊上唉聲嘆氣的,便低聲問:「睡不著?」
容曉悶悶的點頭。
南宮楚作勢要翻到她身上來,「那便做一些能幫助你睡著的事吧。」
容曉忙求饒道:「你今夜且饒了我吧,我實在是沒力氣了。我只是在想著,想著雪中玉。」
南宮楚點頭:「我知道,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容曉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南宮楚繼續坦白道:「我從小就知道你是容梳梳和雪中玉的女兒。否則在三年前,在那般動亂的時候,就不會容著你跑到玄陽去參加什麼武林大會了。」
「從小就知道?」容曉質問他,「我怎麼覺得你什麼都知道,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你且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也從小就認識我,所以那年你遇到我,才會使用詭計騙我跟你簽了賣身契?」
南宮楚得意的笑了笑,也不挑明,只是用了兩個很欠扁的字,「你猜?」
眼看他閉上眼睛要睡覺,容曉惡狠狠得撲在他身上,「你今日若是不說清楚,就別想睡了。」
南宮楚睜開眼,邪邪笑道:「好啊,為夫正求之不得。」
容曉這廝又想成那檔子齷齪事了,忙從他身上下來,「你不說我也猜的到。我娘和你娘是最好的朋友,你還說你小的時候跟我娘學過一段時間本事,所以你從小認識我便也是正常的。你說,你那時候是不是見我小小年紀就長得可愛無比,所以就起了色心,長大后便想方設法把我騙到手?」
南宮楚頓了頓,回憶起那時候的畫面,「可愛?比豬頭可愛一點吧。」
晚上南宮楚做了一個夢,竟真的夢到了小的時候,也就是他與容曉初見的時候。
那時候他剛八歲,就已經被送到莫老的梅塢去學藝。跟他一起學藝的還有燕雲深和沐千尋。他現在雖然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但是個大氣晚成的。因為比起燕雲深和沐千尋,他算開竅開得晚的,莫老教得東西,無論是功夫還是陣法,他們兩總是一學就會,而對於他來說,那些口訣卻總是好不容易背完,轉眼就忘了。
那時候的燕雲深和沐千尋可不像如今這樣一個冰冷一個寡淡,比起他這個從小就沒有了母親的皇子,他們兩個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所以冥冥是三人一起修行,但他們二人卻越發走得更近,才小小年紀的他,就覺得自己夾在他們中間格格不入,顯得格外多餘。
有一日莫老來檢驗他們的功課,讓他們兩兩對招。他打不過燕雲深,還被沐千尋打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莫老是一個暴脾氣,又因是自己的親孫子,說話更加不知輕重,直接罵道:「連一個比你小的小姑娘都打不過,皇帝有那麼多兒子,怎麼偏送了你這麼一個蠢蛋來?他是嫉妒他老子的日子過得太過逍遙了,所以特意來派你這個蠢蛋來折磨他老子我的么?」
他當時年紀還太小,本來連著被打敗已經心裡十分受挫,結果被自己的祖父罵作是「蠢蛋」,忍了忍,終是忍不住,豆大的委屈的眼淚便簌簌得直掉下來。
莫老見他哭更加生氣,「哭什麼哭,男兒有淚不輕彈。難道你不僅是個蠢蛋,還想做個軟蛋嗎?」
受了這樣的委屈,他便決心再也不跟著莫老學功夫,當晚就背著自己的小包袱出走。
莫老設下的陣法是最精妙的,那梅塢外面的梅林陣更是即使有千軍萬馬都闖不進來。他背著小包袱闖進梅林中,果然不一會兒就迷路了,一直在林子里團團轉走不出去。他還特意在一棵梅樹上做記號,可是他發現自己不管怎麼走,總會繞到那棵被做了記號的梅樹前。
現在已經到了夜裡,等梅塢里的人發現他出走即使找到了他,也要等很久吧。而且他定又會被莫老狠狠的教訓一頓。
想到這,他又想哭。但想到莫老的話還是生生忍住了。男人有淚不輕彈,他不要做動不動就哭鼻子的軟蛋。
他繼續在梅林里盲目得走著,也許自己這樣隨便亂闖就能找到出路了。
但他顯然是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等他因又累又困挨不住要暈倒之前,他絕望得發現自己依然回到了那棵被自己做了記號的梅樹前。
然而他醒過來的時候卻不是在梅林中,而是躺在軟軟的床上。即使是在皇宮,他也從未躺過這麼軟的床,他下意識得用手按了按,那床竟還有很大的彈性。
這樣一張奇特的床卻是在一個山洞中。這個山洞不大,但被收拾得很乾凈,而且還擺放了許多他從未見過的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張很有彈性的床前面放著一個矮凳,凳子上有一個小小的白瓷杯,白瓷杯里放著一個同樣小小的頭部有硬硬的毛的東西,而杯子旁邊放著一小盒碧綠碧綠的東西。
他瞧著那一小盒東西顏色好看,有點像宮中御廚做的糕點。正好他餓了,便用手蘸了蘸往嘴巴里嘗了嘗,結果剛嘗了一點就被那奇怪得味道刺得吐了出來。
山洞口傳來噗嗤一笑,「傻小子,這牙膏是用來給你刷牙的,不是給你吃的。」
他往前一看,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兒站在那裡。她們應該都是女人,否則不會有那麼柔美秀氣的五官。可是她們的頭髮都是短的,那大的還是一頭褐色的短髮,這樣的顏色,只有那些來大胤經商的色目人頭上才有。而且她們穿的衣服也實在是不倫不類,竟然還露出了半截胳膊和半截小腿。
他當時年紀雖小,腦子裡也沒什麼倫理道德關鍵,但也曉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隨意損傷,她們不僅留著短髮,而且將那麼隱私的肌膚暴露在外面。
他只能想著,這可能是住在山裡面的野人,所以衣著裝扮才會看上去這麼怪異。
可是他自己明明就是在梅塢里,怎麼也會來到這大山中?
那小小的人兒看上去才兩三歲的樣子,除了跟她母親一樣頭髮和衣飾怪異,整個人倒是可愛的緊,而且像是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她眨著一雙大眼睛驚訝又好奇得看著他,那雙眼睛烏溜溜得像是藏著兩顆黑寶石在裡面。整個胤城的人都說沐宰相的千金沐千尋小小年紀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將來定會成為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他雖然還未完全懂得這些,但也覺得,眼前這個小女孩長得並不遜色於那個平日只會欺負自己的野丫頭沐千尋。
小女孩認真的瞧了他一會,便蹣跚著腳步朝他搖搖晃晃得走過來。她現在還太小了,連走路都走得不是很穩,但跑過來的時候小步子跌跌撞撞得邁得特別快。
她走到他跟前,拿著那個白瓷杯里的小小的長條狀頭部長著硬毛的東西吃力得遞給他,奶聲奶氣道:「哥哥,刷牙。」
刷牙?這些難道是用來洗漱的東西么?
那還站在門口的女子見他傻站在那裡,忍不住笑道:「原來我在梅林里撿了一個傻小子回來啊,不過看在你這個傻小子與我的好朋友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份上,我且認真教教你。你手上拿著的是牙刷,這盒子里的綠泥是我自己做的牙膏。你用這牙刷上的白色毛刷沾山這盒子里的綠泥牙膏,便可以刷牙了。刷完牙洗完臉收拾乾淨以後,你便出來吃飯吧。」
他愣愣得接過,那小女孩又開心得拿著白瓷杯過去給他裝了一杯水過來。
他往嘴巴里倒了一口水,又將那毛刷沾了沾綠泥往牙齒里送,一股清新的味道頓時從唇齒中蔓延開來。用那毛刷在牙齒上磨蹭了幾下,原本是綠色的泥竟變成了白色的泡泡。
小女孩瞧著他刷出了白色的泡泡興奮得拍起手掌,「媽咪,哥哥他會刷牙了。」
「媽咪?」這是什麼古怪的稱呼?
女子將小女孩抱起來,「讓他慢慢刷,我們先去外面吃飯。」
她說的是「吃飯」而不是用膳。這樣直白的話一般也只有那山野之人才會用,但他雖然年紀小,也能看出那女子散發出的氣度,也絕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山野村婦。
他將口中的白色泡沫清洗乾淨之後,果然覺得自己的唇齒之間清新了許多。他慢慢的走出山洞口,發現外面又是別有洞天。
這山洞外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全是密密的山林,而是一個美麗的院子。院子里用籬笆圍著,上面開滿了傲然盛放的薔薇花。
而母女兩正坐在一張長條形的白色長桌上,那椅子也是白漆刷成的,與他平日見的桌椅形狀大為不同。這椅子後面有很高的靠背,卻沒有墊子。
那女子一見他過來,就給他拉開了一張凳子,「坐。今日煎的是牛排和荷包蛋,看看你吃不吃得慣。」
他又是一愣,牛排?荷包蛋?這又是什麼新奇的東西?
他低頭看眼前的餐盤,只見自己前面擺著一個精緻的瓷碟,一面是煎的金黃的蛋,一面是一塊黑乎乎的肉,都是心形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