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非得上去倒貼?
巷子口的身影格外高大,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身上,他逆著光,身形在地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一看輪廓,就是練過的。
腳步落地有聲,很穩,走近了些,才看清了他的面孔,稜角分明,五官深邃,帶著一股不好惹的冷冽。
還被一群小屁孩叫做汀哥,真當自己是黑.社會啊!
林羨餘想笑。
小屁孩得意洋洋:「我哥哥是警察!」
林羨餘撇嘴:「那我還是法官呢,判你汀哥無期徒刑!」
最後怎麼解決的,林羨餘忘了,只記得和他對視的那一眼,他的眼裡平靜無波,毫無起伏。
而她,只想摳掉他的眼珠子。
至於蘇予記得這件事,完全是因為她才出了巷子口不遠,就看到靠著牆,懶懶散散地站著的霍燃。
他偏過頭,插著兜,直起身子,朝蘇予走了過去。
指尖的紅色,剛剛摁滅。
「哦,打群架啊,聚眾鬥毆罪。」
蘇予心一驚,抿了抿唇,睜大眼睛看霍燃。
霍燃說:「答應我條件,我就幫你隱瞞。」
蘇予:「啊?」
什麼玩意。
結果,她還真的幫他寫起了毛概作業,抄得手都快要斷了,抄完了之後,霍燃還拉著她去打網球。
蘇予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她不愛罵人,不代表她不會生氣。
揮球拍的時候,她死死地盯住了球,朝著霍燃頭的方向,就揮了過去。
那個球沒砸中霍燃,倒是落在了地上,因為用力,又狠狠地彈了起來,最後卡在了網球場的鐵絲網高處上,死死地卡著。
尷尬了。
最後還是霍燃一腳踹在了鐵絲網上,那個球晃晃蕩盪掉落了下來。
他側身看她:「哦,你又欠我一個條件。」
蘇予默默壓下心頭火氣,當做什麼都沒聽到,他就踹一腳而已啊,還想要一個條件!
她不好意思地想,要是讓她踹這麼一腳,搞不好整個鐵絲網都要倒下去。
她還應該再踹這麼一腳,讓霍燃上天。
*
第二天,蘇予醒得很早。
法院那邊通知她,可以去接蘇晟了。
蘇予和林羨餘起床,開車去了看守所,道路兩旁都是光禿禿的樹木,映襯著遠處荒涼的山,顯得寒意滲人。
霍燃的車子已經停在了看守所的門口,他似乎來得很早,蘇予鎖好車門,抬起頭,就看到霍燃和蘇晟一起走了出來。
霍燃臉色淡淡,穿著一身筆挺利落,似是刀裁斧劈的黑色西裝,手裡提著公文包,蘇晟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臉色蒼白,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他臉上被毆打的傷痕還沒褪去,顯得有些瘦弱。
抬起眼皮,看著冬日微弱的陽光,卻彷彿有些刺眼。
恍然隔世。
蘇予喊了他的名字。
蘇晟抬起頭來,看向了她,少年的黑眸里閃過了一絲的水光,眼圈忽然就有些紅了。
他薄唇動了動,半晌,輕輕地喊了聲:「姐。」
蘇予抿唇,移開了視線。
林羨餘淺淺地笑了下,趴在蘇予的耳畔說:「哎呀,蘇晟就是個熊孩子,別跟他計較生氣了,事情過去了就好了!」
霍燃看到林羨餘也不驚訝,淡淡點了點頭。
林羨餘是執行局法官,這幾年幾乎沒跟霍燃接觸過,不過大學時,霍燃老纏著蘇予,林羨餘也挺煩他的。
說真的,拋開法律正義啊、同為法律人啊等等巴拉巴拉的大道理,林羨餘作為法官的確不怎麼喜歡律師,動不動就在法庭上長篇大論,耽誤她時間,像是活生生要給她上法律課似的,這些講話不講重點、愛煽情愛演戲的律師就應該釘在律師界的恥辱柱上!
每次到了最後的辯論環節,她就綳直了身體,微笑看看雙方律師,邀請他們開始他們的表演。
最後分開的時候,蘇晟打開了車門,剛要上車,忽然轉過了頭,說:「霍律師,等你有空的時候,我請你吃飯,可以嗎?」
*
蘇予直接回了蘇家老宅。
一路上,蘇晟都很沉默,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單眼皮微微垂著,漆黑的瞳仁里神色寡淡,看得讓人有些心疼。
畢竟還只是個18歲的少年。
蘇予也沒主動跟他說話,人生的路,他得自己走,這樣的檻,他也得自己度過。
老宅在城東的古山別墅區,山野寂靜,日光稀薄,樹蔭層層掩映,車子駛過,驚起了枝椏上停留的鳥,抖落了窸窸窣窣的薄雪。
蘇晟先進了屋子,蘇予看著他微微彎著的背影,沒有說話。
林羨餘靜默了片刻,說:「他現在應該挺難受的,年輕人總是覺得愛情很重要,更何況,是他的初戀,他應該還不太能接受,溫遙騙了他。」
「嗯。」
傭人們忙上忙下,別墅經過了一番整頓,顯得更加乾淨。
林姨今日也回老宅了,她在大門口擺放了一個火盆,檀木、荔枝木和柚子葉在盆中微微燃著,她彎腰,撒了三錢紅豆和硃砂,碎碎念著:「阿晟,來,跨過去,去去晦氣。」
蘇晟笑了下,乖乖地跨了過去。
他消瘦的模樣,惹得林姨格外心疼。
做舊的實木雕花長餐桌上擺滿了菜,都是蘇晟愛吃的,餐桌中央的一束風信子,也是蘇晟喜歡的花。
林羨餘跟林姨抱了抱,撒了撒嬌:「林姨,我今天還想吃你做的紅燒獅子頭!」
「好好好!」
才進屋沒多久,屋外就又傳來了引擎熄火的聲音,車門關上,沉穩的腳步聲一前一後,進了屋。
走在前面的是剛出差回來的蘇治國,他脫下了大衣和圍巾,扔給了傭人,露出了鐵灰色的西裝,垂眸看著窩在沙發上的蘇晟,臉色沉鬱,眉間都是凜冽的寒意,聲音似是洪鐘:「蘇晟!過來!」
他說著,攤開了右手。
管家心裡一驚,愣了下,就遭了怒火上頭的蘇治國的一頓狠罵:「怎麼了?還不去拿,去拿棍子!」
「這……」管家有些遲疑,今天的外人有些多,跟在蘇治國後面進來的人,就是陳言則。
陳言則也脫下了外套,一邊交給了一旁的傭人,一邊轉頭,看向了蘇予,黑色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泛起了點點的笑意,清水似的,他這個人,明明在商場多年,看上去卻總是有種乾淨的清澈感。
蘇治國根本就不把陳言則和林羨餘當做外人,他擰緊了眉頭:「快去拿棍子!」
管家看了蘇予一眼,蘇予抿唇,說:「爸,他長大了,再動家法不太合適。」
這句話點燃了蘇治國的火炮筒,他額頭青筋凸起:「現在不合適!那什麼時候合適,都進監獄了,是不是下次判了死刑,才合適!」
見所有人都沒去拿棍子,他幾個大步走到了蘇晟的面前,一腳踢翻了沙發前的小茶几。
茶几滾翻,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瓷片在紅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
蘇晟的臉上一直沒有什麼表情,他站了起來,低垂著眼瞼,唇色很淡。
蘇治國也看不慣他這副死樣子,冷冷地盯著他臉上被打的淤青紅腫,揚起手,毫不留情地照著那塊受傷的地方,一巴掌就揮了過去:「小畜生!能耐了,不僅學會了跟狐朋狗友鬼混,還學會了為女人頂罪,這一次,就該讓你死在監獄里,也省得你禍害這個家,還說要給你媽爭光、要報復我,你就是這麼爭光的?」
整個別墅更安靜了,沒有人說話,也彷彿沒有了人呼吸。
蘇晟白皙的臉頰上留下了刺眼的紅印,嘴角有些出血,他偏過頭,仍舊垂著眼,抿緊了薄唇,喉結上下滾動。
眼淚砸在了手背上。
手背緩緩地用力,指尖泛白,攥了起來,青色的筋絡起伏著,透著少年的隱忍。
他還是沒吭聲。
蘇治國氣得胸口不停起伏,蒲扇一般的厚實大掌揮了起來,凝滯在半空中,顫抖著,終究還是沒有再次落下。
陳言則適時地走了過去,溫和道:「叔叔,阿晟知道錯了,我們吃飯吧。」
蘇治國就需要一個這樣的台階,給他下。
他冷哼了聲,收回了手。
幾人落座,吃飯的氛圍有些太過安靜,只有陳言則一直在和蘇治國說話,主要的談話內容就是如何挽回公司的威望,如果有需要的話,陳氏集團一定會幫忙的。
蘇治國緊繃的臉色終於有些好轉,他鬆開了緊擰著的眉頭,看向了蘇予:「你這段時間忙蘇晟的事情,辛苦了,你和言則的事情差不多也該提上日程了。」
蘇予的筷子一頓,她怔怔地抬起眼皮,看向了陳言則。
陳言則眸光微深,抿了抿唇。
蘇治國繼續道:「你也不用再回公司上班了,法務那邊我會讓人事部再招聘人,最近一段時間好好休息。」
蘇予沉默了一會。
林羨餘有些擔心地看向她,剛準備說點什麼,插科打諢過去。
蘇予就開口了,聲音濡軟,膚色白皙,漆黑的眼神堅定:「爸,我本來也想跟你說法務的事情,趙叔叔已經在物色新法務組長了。」
蘇治國對上蘇予的眼睛,眼裡有警告,他彷彿知道蘇予要說什麼。
「爸,我還沒打算這麼早結婚。」
蘇治國眼眸沉下。
又聽蘇予說:「還有,我打算去做律師了。」
話音剛落,下一秒,就聽到蘇治國冷笑出聲,惱火道:「做律師?我看你做律師是假,想跟在霍燃那個臭小子身後是真的吧!」
蘇予抿緊了唇,一言不發,眼神也不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