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看見了……
一顆棒球直直地越過走廊,然後撞破玻璃窗,坐在窗邊的烏小春雖然沒教棒球擊中,但那並不表示她幸運,因為比起他所看見的畫面,被棒球擊中的話,或許才是幸運。
被堅硬棒球以著強勁力道擊破的玻璃窗,在發出巨大的碎裂聲響的同時,碎片也以著可怕的速度四散飛濺,然後坐在他前頭的女孩發出了凄厲的叫喊聲,因為一片細長的碎玻璃並未隨著棒球掉落地面,而是筆直地插入女孩的右眼窩裡。
女孩痛苦的哀叫著,滿臉紅艷的駭人模樣也嚇壞了其他同學們。
她即將失去一隻眼睛,甚至是性命。
但他所看見的一切並沒有人知道,包括了烏小春。
她只知道原是在她身後一直安靜坐著的男孩,不知為何突然起身並撲抱著她,然後她聽見巨大的碎裂聲響,同時還有男孩發出的悶哼,緊接著是許多驚聲尖叫。
她被男孩突如其來的莫名舉動給嚇著了,一時間忘了反應,直到一片濕潤的水液透過她身上的制服,沾染了衣料底下的肌膚,她這才像是大夢初醒般。
「怎麼回事?」
當聞聲而來的師長將男孩扶離她的身旁時,她看見了男孩頸背被一片刺目的紅色給覆蓋。
當時的她著實被嚇壞了,若不是他……她會變得如何呢?
後來他被校方送到醫院去,一共縫十一針,並在家中休息了兩天。
第三天,他來到學校上課,那天打棒球的幾個男孩全都圍著他的桌邊來向他道歉,其中幾個甚至還與他打過架呢。
但那天他整個頸背浴血的模樣實在駭人,他們不是真不懂事的孩子,真傷了人,他們推不了責的。
「冉同學,對不起。」
「冉同學,我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我也很想再跟你打一架,但這一次我先讓你打,我絕不還手,等你傷好了,我們再打一回。」最後一個男孩臉上的表情雖是勉強,但仍是自認很有氣魄的將話一口氣說完。
眾人以為冉同學會對所有人的一番道歉有所反應,或許是冷淡的說些什麼,也或許是氣憤的對眾人破口大罵,因為那天他確實流了很多血,更挨了針。
但是他什麼話也沒說,一張嘴仍是閉得像蚌殼一樣緊。不說話不打緊,可他卻是一臉冷然,似乎眼前來向他道歉的男孩們都只是看不見的空氣,他壓根兒無心也不打算去理會。
那極為冷淡又一副目中無人的傲然神態,就是讓其他人總愛找他麻煩的源頭,現在他又露出了那總是讓其他人看了就生厭的模樣,男孩們又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后,便摸摸鼻子,一一離開他的桌邊。
唉……他果真是個難相處的人,但確定是個百分百的好人。
在眾人離開桌邊后,坐在前頭的烏小春這才回過頭來。
「冉同學,謝謝你,真的真的很謝謝你。」如果不是他,那麼這十一針就該是縫在她臉上了,結果或許還會更糟……總之,她真心感謝他。
在意外發生的第一天,她與家人本想前去他的住處看他,順道表達無限的感謝之意,卻被他的家人拒絕了,但感謝的話她仍是要說。
對於她由衷表現出的感謝之意,男孩仍是聽而不聞,甚至懶洋洋的趴在桌上閉起了雙眼,完完全全拒絕與任何人有所互動,包括了被他所救的女孩。
因為他趴著的緣故,烏小春可以看見覆蓋在他頸背上的大片紗布,直到一個星期後,她才看見紗布底下的傷口。
果然留下一道長長的傷疤了。
再一個星期後,她轉學離開,再也沒見過男孩了。
「冉同學……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呢?」回想起十幾年前的舊事,烏小春喃喃自語著,但她靠不住的記憶怎樣就是想不起他究竟叫啥名字。
最後,抵不住那股探知答案的慾望,烏小春放下手裡吃了一半的雞排,來到電腦前搜尋出當初所念的國中,再開始搜尋她想要的答案。
早上起床后,冉恭玄這個名字就深深烙在烏小春的腦海里。
原來他在她轉學后不久也轉學了,這是她昨晚捜尋后得知的結果。
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有股遺憾的感覺存在。
「唉……」嘆了口氣,烏小春決定暫且拋除那些莫名的情緒,現在只管出門上班去。
踏著一如往常的步調,烏小春拐了個彎走出巷弄。
同時間,昨晚停在騎樓前的房車反方向地行經她身旁,但她沒注意到車內的人,車內的駕駛卻看到她了。
「她在你調查的名單之內嗎?」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宮靜妍沉靜的問道。
她望見冉恭玄分心地多看了車窗外的人兒一眼,目光也自然地追隨了過去。
嗯,是個氣質美人呢。
「每個人都在我的名單之內,差別只在可疑程度的大小罷了。」冉恭玄淡淡地響應,同時目的地也到達了。
這裡是他的新家,是他新任務的新居所。
冉恭玄從後車廂里搬出一些私人物品,宮靜妍也幫著拿著一些,兩人一起上樓。在外人眼裡看來,他們就像是一對正在忙著搬入新家的情侶或夫妻,但那一切都只是假象,也是今天他們一同出現的目的。
一個皮相優等的男人身旁若長期沒有女伴出現,通當會引人非議,為了順利執行工作,這一點是他必須避免的。
他必須讓人喜愛,並毫無戒心的親近他,不能引起「他人」的猜測。
這回公司派給的任務很有挑戰性,難度很高,因為要從大台北整個地區里抓出犯人著實困難,而且變化性太大,這幾乎是個成功率相當低的任務,僱主想要的只是希望,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兒也好。
雖然公司派出了大半以上的人手分散在各區執行這項任務工作,但所有人都明白,這工作之所以成功率相當低,是因為過多不可預期的變數存在。
可以肯定僱主認定有犯人這一項,在眾人一一翻閱僱主多年收集及個人所整理調查的資料后,所有參與這項任務的人都同意這個認定。
只是所有的資料全然無法預測犯人的年齡層及性別,這如同大海撈針,公司必須想辦法一一過濾所有可能的對象,並努力尋找出可能的年齡層及性別。
再者,區域範圍過大,人手只能分散在指定可能的地區進行任務捜查,而這只是開始,不是為了抓人,只為縮小可能的範圍罷了,若是意外找出了犯人,那真只有幸運兩個字可以解釋一切。
最重要的一點是,僱主的女兒是在三年前失蹤的,因為是名人之女,新聞鬧得很大,警方更是全力調查著事件,再加上僱主自己所做的一切調查,然而事情至今仍是無所獲的情況。三年的時間,僱主從不曾放棄找尋追查,相信犯人也明白這一點,所以這三年裡也不曾再有動作,可能的犯行區沒有年輕女子莫名失蹤……
但還有另一個可能的變數,只怕犯人三年的沉寂不表示安分,而是犯人早已不存在這世上了。
「我希望『他』死了,你也是這麼希望的吧?」從一樓來到四樓,進了屋裡后,宮靜妍便把一路上的想法說出。
這次的任務,她並未直接參与,只是做為隨時協助的角色,但所有的資料,她也是仔細閱讀過的。
屋裡所有裝潢工作已完成了部分,裝潢師傅們上工的時間還沒到,現在談論任務工作完全不用忌諱。
「我自然也是這麼希望,畢竟這次的任務成功機率可以說是公司接獲的工作中最低的一回,人若死了,至少表示不會再有受害者出現,但我認為僱主不會這麼希望的。」冉恭玄就事論事的回應著。
僱主失去了孩子,又投入了他人無法想象的時間與心血去尋找犯人,換作是他,也想抓到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得到人已不在世上這個答案,因為那也表示失蹤女孩們的下落也得跟隨著犯人永遠埋在地底了。
「說真的,若假設人沒死的話,你認為真能找出兇手嗎?」宮靜妍不再用「犯人」兩個字,她用的是「兇手」這個詞。
他們都知道僱主希望能找到女兒,而且是活著的,希望那些失蹤的女孩們或許是被囚禁,再壞一點的結果是被賣到別的國度去,過著無法想象的生活,但再壞,只要人還活著便好。
但是誰都知道那無疑只是個奢想,那人犯案時間很長,受害者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落到那人手上的女孩們九成以上是凶多吉少了,所以宮靜妍在自己人面前才用了兇手這個詞。
成功率低,但公司強大的招牌不是打假的,機會仍是有的。
「我想……一半一半吧,但得花上長時間這一點是確定的。」若他們想找出的人沒死,那他們一半需要的是運氣,另一半是努力。
一個月後
冉恭玄的公寓已經全部裝潢完畢,昨天晚上他已正式地搬遷入住。
現在是晚間近七點的晚餐時間,他到住家附近的小餐館用餐去。
忙碌的生活造就了大量的外食族,冉恭玄點好了餐,找了個靠窗的坐位坐定后不久,店家原有的空桌瞬間也客滿。
在用餐的同時,他不著痕迹的一一將店家內的人員及客人都打量一回,有些人在資料上看過了,有些是完全陌生的臉孔,但不論是前者或後者,他仍是將所有人的臉孔記下。
接著他開始望著窗外的行人,觀看著有無特殊的對象,試著找尋可疑的人事物,這樣的動作將會是他往後天天都要做的事情。
先是一個男人走過街角,再是一個中年婦女從對面的人行道走過,然後是一抹熟悉的身影從窗外經過,並走進這家小餐館。
這家小餐館是烏小春平時常來光顧的,不過她看了看,現在座位客滿了,看來她只能選擇外帶。
但即便是選擇外帶,她仍是需要排隊,晚餐時間也是下班時間,湧進小餐館的人潮真的不少。
「小欣。」烏小春發現排在她前頭的人是劉阿姨就讀大學一年級的女兒,她是個清秀又乖巧的女孩。
「是小春姊呀,妳剛下班吧?」小欣回過頭,對烏小春微笑著。
「對啊,今天妳媽媽不做飯嗎?」印象中,劉阿姨是個很稱職的家庭主婦,很少見到他們家的人買外食。
「我爸媽回南部去了,今天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本來想在這兒吃完飯再回家,才不會製造垃圾,但妳也看到了,人好多……」
兩人開始閑聊著,同時,烏小春身後排上了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的穿著十分休閑整潔,乍看之下是個普通不過的普通人,一開始,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奇怪的舉動,只是安靜的等待點餐,但當隊伍向前推進一大步時,男子推進的距離可不只是一大步,他顯然太接近烏小春了。
那距離,只要他稍稍再向前一點,就能夠輕易觸到烏小春,或者伸出手就能摸著她背部的任何一個部位。
他緩緩伸出手,手勢放得極低,那位置正好在烏小春臀部正後方。
因為專心與小欣聊天,烏小春並無察覺身後的男人離她太近,就在男人的大手幾乎要貼上她臀部的當下,一道突然響起的聲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也讓男人的大手迅速地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