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抬著她的腳,我們必須將她抬出來。」梁寧伸手攙著塗詩詩的上半身,同時指示著另一個人該如何動作。
很快的,她們合力將半在池水中的人兒抬出,塗詩詩的身體很熱,身上的衣物早已被紅色的血水浸紅,而她左手腕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猩紅的熱液因為熱度無法凝固,仍不斷從其中流出。
「把旁邊乾淨的毛巾拿給我,快!」梁寧再次朝著年輕女下達指示。
當她拿到了所要的毛巾,便緊緊地用它接壓在不停冒出鮮血的傷口上。
「到底怎麼回事?」她問著,同時檢查塗詩詩的狀況。
無意識,氣息很弱。
「我也不知道,剛才我與惠姊打算過來做例行的整理,就看見她這個樣子了。」
「快去幫忙找人過來。」再不找人來幫忙,地板上這不省人事的人事可真要離鬼門關越來越近了。
年輕女傭仍是害怕得緊,剛才浸到池水裡被染紅的雙手都還抖個不停,但一聽見梁寧要她再去找人幫忙時,她奔跑的腳步卻不敢有所遲疑。
「唉,不就是個男人,得不到,換一個不就得了?何必為難自己呢?」
情況在瞬間陷入了混亂之中,但也很快的抽離了混亂的一切。
塗詩詩被送進了醫院,鳳子豪與馮皓祖自然是守在她身旁。
但在第一時間救人的梁寧立即明白什麼叫好心沒好報。
「我長眼睛還真沒親眼看過這麼歹毒的人,葛林,你當什麼木頭人?快報警把這個殺人兇手給抓起來啊!」鳳善亞激動的聲音在室內回蕩著,那張總帶著不屑與嘲諷的艷麗臉龐,此刻因憤怒而扭曲著。
除去塗詩詩與守在醫院中的兩個男人,一屋子的人全聚在同一個空間里,葛林要兩名發現狀況的女慵把事情的經過仔細說上一回。
她們一同發現躺在血池裡的塗詩詩,再來是梁寧的出現,最後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在一塊,而救人的人現在則成了鳳善亞口中的兇手。
「明明是自殺,為何要惡意指著他人說是兇手呢?真要報了警,這是要抓誰呢?」鳳天朗面無表情地望著鳳善亞,連同問題都是以淡漠的姿態扔出的。
「你懂什麼?詩詩沒有理由自殺的,你們這些門外看戲的傢伙什麼都不懂,還敢說子豪守不住她,皓祖那小子給搶走了,她愛子豪愛得死心塌地的,不可能紅杏出牆,不就是那死小子得不到人,四處編造謠言,而這女人受不了自己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所以才作賊喊捉賊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這些豬腦袋的還想不通嗎?」
原是氣怒至極的鳳善亞說到了最後,竟反而冷靜了下來,她冷冷地一一掃視眾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梁寧身上,「你少一副沒事人兒的模樣,你最好現在就開始祈禱詩詩女然無恙。」
梁寧並未閃避眾人聚集在她身上的視線,尤其是鳳善亞的。
她說:「好吧,若你執意排除她這是自殺,認定我有傷害她的動機,那麼……我想另一也有動機,那個人就是她的丈夫,他的動機可比我的來得強大呢!」
「你少在那胡說八道把注意力轉移,平時看你不多話,沒想到一肚子壞水,什麼歹毒的心思全藏在裡頭,還一張口就含血噴人。」鳳善亞上前一步,來到梁寧的面前,臉上那惡狠的模樣,就像是巴不得將梁寧撕成碎片。
「自己心愛的老婆被人搶走了,他即將成為下堂夫,搶走她的更不是別人,還是自家表弟,他這是面子裡子都盡失,還丟得十分難看,你倒是告訴我,鳳子豪的動機有沒有我這外人大?玉石俱焚還真是個好主意呀!」說到最後,梁寧竟忍不住笑了,很諷刺的笑了。
哼!誰含血噴人了?這位鳳家大姊肯定是電視劇看太多了,想像力可真豐富,但她也不差啊,編編故事誰不會呢?
梁寧的一番話,讓周遭原是看好戲的人們眼神有了轉變。
塗詩詩自殺的可能性低,而現在梁寧與鳳子豪都有足夠的動機傷害她,兇手究竟會是誰呢?
一切都要等塗詩詩醒來,才能得到解答了。
「你實在太可惡了!」即便心底明白梁寧說的話並非完全不可能,但鳳善亞下意識不願去面對,反倒將那股氣拋擲在眼前的人身上,伸手就是送上一巴掌。
看見了鳳善亞揮過來的手,梁寧能夠輕易避開的,但她選擇了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
「都說她是自殺的了。」鳳天朗在那一巴掌落到梁寧小臉之前伸出了手,他緊緊扣著鳳善亞的手腕,力道之大,教鳳善亞忍不住痛縮著臉。
「請大家都先冷靜,這件事還是等小姐醒來再談吧。」眼見情況火爆走了調,葛林忍不住開口輕聲緩頰。
聞言,鳳天朗鬆開了鳳善亞的手。
見狀,葛林以為事情暫先停在這個段落上,他暗自地鬆了口氣,但這口氣他松得太早了。
鳳天朗並不打算讓事情就停在這裡,他冷冷地開口道:「塗詩詩是自殺的,而她自殺的原因,你可以去問問你弟弟,或是馮皓祖,這件事情與她完全無關。」
他口裡所指的「她」,自然是指梁寧。
「你到底想說什麼?又知道什麼?」鳳善亞眯起眼瞪著鳳天朗。
不知為何,她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一旁的梁寧搔著臉,猶豫著是否要阻止鳳天朗把話挑明的說出,而她很快決定放棄阻止他的念頭。
當馮皓祖開始將她這假未婚事晾在一旁時,他就已經做好了公開秘密的打算了,即便鳳子豪不願意事情也走到了這個地步,那她的阻止也已無意義。
「剛才你說對了一點,塗詩詩很愛她的丈夫,愛他愛得死心塌地,不可能變心愛上別的男人,但是……」鳳天朗話說得越來越慢,甚至故意留著話尾,將眾人的心思全吊在他身上。
原是站在他身旁的梁寧,忍不住又伸手搔了一下臉,她悄悄的移動腳步,想拉開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因為她能猜想得到,他想公開的不僅他人的秘密,也包括了她與她之間的。
但他們之間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可沒興趣繼續成為鳳家人八卦的焦點之一,還是默默的閃遠一點的好。
只不過,她想的「遠」距離絕不是僅僅一小步的「遠」。
梁寧的腳步只移動了一小步,手腕便教天朗扣住,讓她無法再移動半分。
她抬眼看著鳳天朗,而他的目光卻不在她身上,他直視著鳳善亞,彷彿身旁的人兒不曾試著移動腳步,他也不曾伸手阻止她的離去,他什麼也沒做。
他說:「她的丈夫不愛她,她愛的從來都不是她,而眾人所以為的馮皓祖也不愛她,他愛的也從來都不是她,他們──」
鳳天朗話還沒說完,鳳善亞便忍不住打斷了他。
他們哪個不愛詩詩的?誰都看見了他們怎麼呵護詩詩的,就他沒眼睛看著。
「我說,你腦子不清楚,說著這種不……」
「他們不愛詩詩,他們只愛彼此。」鳳天朗完全不理會鳳善亞,持著平穩的聲嗓,繼續把話說完。
「什、什麼?!」鳳善亞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些什麼,生得一張精明能幹的臉龐上,難得出現了怔愣的模樣。
當然,的耳朵並沒有問題,自然也聽見了旁人抽氣的聲響,想必都是同她一樣,對鳳天朗剛才說出口的話感到萬分驚訝,且覺得荒謬至極。
他剛才說出了「彼此」的字眼,所謂的彼此指的是子豪與馮皓祖?她應該沒有會錯意吧?
「他們才是真正愛著對方的一對戀人,塗詩詩只不過是他們用來遮蔽眾人耳目的煙霧彈,馮皓祖對外四處花心留情也都是假象,就連這未婚妻都是花錢請來的臨時演員。」鳳天朗略施力道,輕易的將梁寧拉回了原位,回到了他的身旁。
這段爆炸性的話語,瞬間將一室的人全都炸得不知所惜,紛紛懷疑他話里的可信度能有幾分,因為這個說法完全推翻了大家長久以來的認定,很難教人全然相信。
但其中卻有兩個人不曾去懷疑他的話,一個是早已知道所有內情的梁寧,另一個人則是葛林。
雖然原以為是兩男爭奪一女的情況,結果竟是出乎意料表兄弟之間的禁忌愛戀,這番話乍聽之下極為荒謬可笑,但他知道鳳天朗不是個會隨便用中傷人的方式來混淆視聽的人,他說的全是事實。
葛林很快的在腦子裡把所有的事情兜過一回,事情的原始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妻子、未婚妻都是虛假的存在,一個是為愛而情願委身忍耐,一個是用錢請來的臨演。
馮皓祖之所以主動纏著塗詩詩,然後轉為後者主動糾纏前者,想必是情敵間互相箝制對方的行為,但鳳子豪愛的人終是自家表弟,這讓身為女人又是妻子的她再也無法忍受,多年受挫的情感終是壓抑不住,所以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憾事。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哈哈哈哈哈……」驀地,鳳善亞發出了一連串誇張的笑聲。
所有人全看著她。
「鳳天朗,你太可笑了,鬼扯也要有個限度,哈哈哈……」像是被人點中了笑穴,鳳善亞止不住發笑的動作。
她要嘲笑他,必須用力的嘲笑他,這才能將他剛才那番話當成可笑的笑話來看待,可以全不必放在心上。
但鳳天朗一句顯得再平淡不過的字句,讓鳳善亞的笑聲不自覺地發乾著。
「你可以不相信我,真的。」事實並不會因為她相信與否而改變。
「鬼話連篇,我不會相信的。」他過分冷靜的姿態,讓鳳善亞一顆心失序狂跳著,即便不願相信,卻仍是害怕最終的事實真如他所言,只能加強否認的語氣,將那股可能的恐懼強壓到內心底處。
鳳天朗沒再針對她這番話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掃了她最後一眼,便拉著梁寧一同轉身,打算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走了幾步之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
他頭也不回的說:「還有,這女人是我的,請大家別再搞混了。」
「剛才那些話不是由馮皓祖自己說出口的,若他以這個理由向人提出任務失敗,要求退費或賠償,那些得全都由你負責負擔。」梁寧雖是順從著鳳天朗的腳步離開,但嘴裡仍是忍不住的嘀咕著。
「他不會。」
「你又自以為是了,你又不是他,說不定他明天就來找你算帳了。」梁寧嘟著嘴反駁道。
是的,馮皓祖不會這麼做的,但她就是喜歡與他唱反調。
兩人的這段關係里,他強勢又霸道,卻又總是不經意的展現出教人無法不著迷的柔情,而彼此之間的情感,她已完全處在弱勢的那一方,這點驚覺教她深深不安著,所以她總是儘可能地與他唱反調,同時提醒自己不能再為他付出更多了,才能做好隨時抽身的可能。
「那就隨他高興吧。」他從來就不在乎金錢與其他,他在乎的一直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鳳天朗拉著梁寧的手一同回到了她的房間裡頭,他說:「開始收拾行李吧。」
「現在走人不是個好主意。」雖然這一屋子大半以上的人都教她倒胃口,但她想,她最好等馮皓祖回來,讓事情完整的告一段落再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