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大結局(上)
雲南已經意識到雲西接下來要說的話,頓時沉下臉,「你這歪理真是越扯越偏。把慾望放在追求後面,就失了本心。心地清凈,則少生慾念,少生慾念,則思緒明澈,雙眼慧炬,如此良知方清,真相自明。無論君子操守還是推斷判刑獄,都應守住心底清明,不貪不俗,少加自以為是。」
雲西聽了兩道劍眉立時豎得老高。
她昂起頭,乜斜著眼睛,怒視著雲南,不服氣的反駁:「自食其力不為貪,取財有道不為俗,人雖然不可一味只追求金錢,但刻意只求清貧如洗也是病態。」
她冷笑著又道,「你之前還告訴我,知己知彼則百戰不殆,若是一味摒絕慾望,連人之所以為人的基本都不了解,又怎麼能了解深陷慾海不能自拔的惡人們的想法心思?」
雲南嗤然一笑,眼底滿是不屑,「揣度惡人心思,就要將自己變成惡人,這是什麼歪理邪說,明明是你不夠慧智,揣度惡人心思,只要知道惡人動機與行事規律,既能推算出來!若按照你這般推斷法,若是我要揣度菱香心思,我是不是還要先進青樓實際做一回青樓女子,體驗全盡青樓女子所有心路歷程?」
雲西登時氣結,伸手就狠狠推搡了雲南一把,「你這根本就是詭辯!混淆概念,強詞奪理!」
可是下手才發現雲南瘦削的身子如釘在了原地一般,任她如何憤憤大力,都沒被推動半分。她自己倒被反作用力彈開些許。
一股無名怒火蹭地一下躥上她的頭頂,燒得她當時就要發作,卻被一陣爽朗的笑聲拖住了節奏。
雲西甩頭查看,卻見對面殷三雨正扶著肚子捂著嘴,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像是意識到雲西雲南齊齊射來的兩道犀利目光,殷三雨擦著眼角的淚,盡量的收斂容色,可是臉上笑意依舊收不住,擺著雙手,解釋道:「三雨並非輕視二位,實在是看慣了二位成熟穩健的樣子,如今才算見到些少年該有的活潑,才一時忘形。」
雲南此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臉頰登時一紅,緊緊封住了還欲與雲西爭辯的嘴巴,眉頭也蹙成一團。
雲西聞言一怔,抬眼打量了一番身側雲南,這才意識到殷三雨的笑點實在是很有道理。
再看雲南臉上罕見至極的羞澀光影,她不由得瞬間雲開霧散,心情大好。
「三雨兄,你幫我評評理,我說的跟他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沒來由的跟吃了槍葯一樣,逮誰懟誰。讓他這麼一攪和,我原本想說的都給打亂了。」
殷三雨強忍著笑,勉強接話道:「姑娘你原本想說的又是什麼?」
雲西豎起一根手指,眯起雙眼,表情無比鄭重,「難道你們沒有發現,破案的難度永遠比作案的難度,大上許多嗎?」
雲南輕蔑一瞥,「你這就是廢話。作案在前,破案在後,隨意創立破壞一件物什,與依循蛛絲馬跡去還原當時情景,自是後者更難。更何況犯案著還會想方設法的去掩飾破壞罪證。」他話鋒忽的一轉,挑眉質疑道,「難不成,你有什麼防患於未然的高見?」
「防患於未然哪有那麼容易!堯舜都辦不到的事,我才不會去白費勁呢!」
說著,雲西轉過臉,對著殷三雨眨巴了下眼睛,滿臉的意味深長,「我是想說,既然破案難度那麼大,咱們也就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太小的框架里。雲南你看看三雨兄,朋友多,路子多,有錢大家賺!有善大家為!有惡大家踩!雖總不是明面上可以宣揚的方法,卻也是打探消息的一條路途啊。所以我想要跟著三雨兄一起,各行各業、各處各地都混上些朋友,不光破案查消息方便,自己做點副業!」
殷三雨被雲西調皮的樣子逗得忍俊不禁,笑著點點頭,「此路也是一理。」
「就是就是!正所謂條條大路通北京,這條不行那條行嘛!
」能否不要再繼續你的歪理邪說了?刑獄推斷,講究的就是一個遺世獨立,一個中立持正!「雲南氣的臉部肌肉都在抽搐。
雲西卻不以為然,」那是你的破案方法,雲南這個身份是你說了算,雲西這個身份則是我說了算!與其在這限制我,還不如你計算下怎麼對付那詐死脫身的菱香姐與趙千澤吧!「
就在這時,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
三人皆是張開手臂扶著車廂板,才勉強坐穩。
雲南額上青筋被雲西氣得突突直冒。咬死了唇,用腹語惡狠狠質問:」你這些話是認真的,還是因我沒有遂了你的願,故意用反話激我氣我?「
雲西用腹語陰陽怪氣的答,」我這又是認真的,又是激你氣你!就是報復你拒絕本大爺一片誠摯心意,怎麼滴!來呀,來互相傷害啊!雲爺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呢!「
雲南目光霎時一凜,冰冷的語調與其說是隔空傳音,不如說是隔空傳冰雹,」無論如何,刑獄推斷都不容你這般調侃!
對二人腹語全然無覺的殷三雨,只是覺得對面那兩人之間的空氣越來越冷。
冷得他甚至都能聽到冰河寸寸凍結的聲音。
他乾咳了一下,乾笑著想要儘力打破僵局,故意岔開話題,疑惑道:「姑娘是說逃脫了菱香與趙千澤,還會回來找茬?他們費了這麼大力才逃脫,難道還有膽回來找死嗎?」
殷三雨這個話題實在轉移得相當好,雲西雲南臉色都是一變。
馬車又控制不住似的顛了一下。
「常理來說,他們一時是不會再出現,」雲南一本正經的分析著,「若是此時再出來,則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就是他們不識數,腦子不夠用,一心想要報復咱們。」雲西也沉了目光,分析的正經八百。
才收了笑意的殷三雨,又被他們異常默契的步調都笑了,連連點頭,十分敬業的附和道:「有道理。」
雲西卻是真的很認真,她捏著下巴,認真思索著,「別說,之前這一點我倒是疏忽了,這會聊到,才發現第二種可能,就是他們背後還有一條更大的勢力,這次假死不過是為了那條勢力打掩護。畢竟菱藕香與金魂寨已經暴露,若是再向上追查,很可能牽出本尊真身。」
殷三雨雙眼寒光一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令人後怕的是,面色微白的說道:「這種假設,的確駭人。」
雲西一雙劍眉越蹙越緊,「講真的,我總覺得兗州這裡還有一條隱蔽的勢力沒有浮出水面。菱藕香後面雖然佔了下風,但如此輕易就放棄了所有,甚至是菱香姐的身份與性命,事情或許不是那麼簡單。」
雲南沉吟著說道:「其實當著咱們這些下屬的面,秦千戶與符大人有很多話是不方便講的。」
雲西奇道:「難道叔父他老人家還有什麼話要秦千戶單獨傳給符大人?」
雲南眸色一沉,「符大人不僅是出身於國子監,更是三甲進士,叔父又正當值。按照正常流程,符大人怎麼都應該做個京官,例如從監察御史做起。」
「十三道監察御史?」殷三雨睜大了眼睛。
「很大的官嗎?」雲西一臉天真。
不料她話剛出,雲南殷三雨的臉色同時一僵。
到底還是殷三雨心地善良些,笑著解釋道:「想來姑娘平日很少關注官場,閨房之內,沒聽過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監察御史官階並不高,與知縣一樣都是七品。」
雲南狠狠甩了雲西一個白眼,繼續解釋道:「監察御史官階雖小,但入則耳目九重,出則澄清似海,正常有些功績,兩考便可擢京堂,月而簡開府,仕途相當可觀。」
雲西不服輸的頂了雲南一個白眼回去,轉而面向殷三雨感慨道:「那如此看來,咱們的符大人的確是不太走運呢。」
殷三雨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又聽雲南繼續道:「符大人最終只被派到這般外省做了一任小知縣,又離京城甚遠,實在是有些詭異。或許換個角度看,這滕縣知縣,是另有緣由,叫叔父不得不派一個最得力門生前來。」
雲西不覺抬起頭來,「你是說叔父派符大人前來,其實對山東這股隱藏的勢力早有察覺?」
「沒錯!就是這樣!」殷三雨興奮的說道:「雲刑房,你這般天縱奇才,都被指派來給堂尊做刑房吏,一定是上面早有深意,想要通過堂尊之力攪動這死水一潭的局面。」
雲南苦笑了一下,「雖然我們兄妹千里來投奔,也是事出有因,不過如此想,卻也是不無道理。」
「對了!翡翠平安牌!」雲西雙眼忽的一亮,「我知道符生良是用何種籌碼去說服的王知府了!」
雲南殷三雨齊齊望向雲西。
「就是之前被白染搜去的那塊翡翠牌子。王知府也許也是李叔父的門生,也許只是迫於李叔父的官威,總之,他是認識符大人那塊翡翠牌。符大人怕咱們外出辦事再遇險,特意將那塊牌子送給我,就是因為,他一進入兗州,就帶著那塊牌子,遊說過王知府,一面用李大人的官威,一面用破案所有的功勞都拱手讓出的雙重籌碼,去說服王知府最後接手此案。」
雲西越說頭腦中思路越清晰,「菱香姐應該是在王知府處看到過那塊翡翠牌子,在突然觸及我身上這塊牌子時,便意識到她們兗州明面上最牢靠的後台已經倒戈。所以她才臨時改了白染的計劃,不惜在縣衙痛下殺手,也要截斷王知府徹底倒戈的出路。為菱藕香,金魂寨,最後再做一番垂死掙扎!」
「世事難料,誰曾想符大人護你平安的玉牌,卻成了催命的符咒。」殷三雨喃喃感慨著,他又抬起頭,「所以即便是現在,菱香趙千澤還是有再次出手的可能?」
「糟了!」雲南突然一個驚呼。
雲西殷三雨俱是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雲西驚問道。
「我竟不知還有玉牌。」雲南說著就急急起身撩起車窗圍簾,向外看去,目色卻是大驚!
雲西掃眼一瞧,也是驚慌了顏色,外面密林縱橫,高山壓頂,黑黑沉沉,根本不是回滕縣的路!
殷三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手按腰間佩刀,彎腰抬步就向車廂門口衝去。
當車簾猛地被掀開時,雲西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本應該正常趕著馬車的小六鄧泓,身上衣服已經變成一身森然的黑衣,無論款式還是布料,與之前金魂寨的殺手服都別無二致。
倉啷一聲,殷三雨迅疾抽出腰間佩刀,橫搭在那人脖頸上。
「你是誰?!」
那人趕著車駕的動作微微一滯,隨後緩緩回過頭來。
雲西的雙手下意識張開,護住身後雲南,雲南卻是用力的按住了她的肩膀,似乎對方只要發招,他就帶著她破窗而出。
讓雲西心頭一寒的是,轉過來的那張臉,無論是耳朵形狀,嬰兒肥的臉頰,小巧的鼻樑,圓乎乎的大眼睛,分明都是小六鄧泓無疑,可掛在那人唇角一抹邪惡的淺笑,卻絕不屬於鄧泓!
「趙千澤!」雲西腦子轟地炸開,她瞬間記起殷三雨從黎水手那裡聽來的海上故事。
不再是菱香姐那隻靠塗脂抹粉的簡單化妝術,這一次,她遭遇的是真真切切的縮骨易容術,被稱為天下一絕的趙氏縮骨易容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