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宇文周下旨召兩人入宮,宇文勖抗旨不遵,帶著宇文過的屍體,將宇文曠捆了要回汝南去。
楚嘯天做了表面功夫,攔了一攔就放人走了。
消息傳得很快,八王未齊便已經死了一個,宇文勖與宇文曠反目,挾持後者要血債血償。宇文絕與其餘四人得知都是心緒難平,各自加快行程,帶夠了士兵往洛陽而來。
韓朔下令關了洛陽城門,看著城外諸王趕來揚起的塵土,宣布聖旨——八王不可入洛陽,先去汝南將抗旨的宇文勖抓回來,以忤逆皇權之罪論刑,方可打開城門。
長沙王宇文絕自然是不依,一個弟弟死得不明不白,大哥還要跟著被抓捕嗎?他轉頭就帶著人奔赴汝南,與宇文勖會合,而其餘四王則以抓捕叛賊的名義,聯軍攻打汝南。
新年初始,七王便以戰火賀年,宇文周坐在龍椅上,聽著群臣稟告汝南的戰況,嚇得渾身發抖。
「太傅,他們會不會打到洛陽來?」
韓朔一笑,安慰道:「皇上請安心,三萬精兵守著洛陽,他們打不過來,況且名不正言不順,沒有人會傻到在這當口轉頭對洛陽。」
其餘的聽不懂,「安心」兩個字是明白的,宇文周將心吞回肚子里,他相信太傅,他說的話一定是真的。
江山動亂,百姓苦不堪言,好好的年未過成,倒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不少災民流落到洛陽,甚為可憐,瀲灩聽著小桂子說的情況終於是沒忍住,去見了韓朔。
韓朔很忙,正在與裴叔夜密謀,聽玄奴稟告說她來了,不甚意外,隨即讓人進來了。
「娘娘這是耐不住宮中寂寞,想念臣了嗎?」他這話三分調笑,有兩分是因為心情好。
瀲灩大方地走過來,坐到韓朔身邊,眨巴著眼看著他道:「宮中是太寂寞,所以找太傅聽故事來了,最近外頭打得熱鬧,這宴會也是成了東流水,沒什麽新鮮事兒可以給本宮解悶了。」
「哦?」韓朔挑眉,「聽故事,娘娘要聽什麽故事?」
瀲灩雙眸帶笑,如桃花始開,薄唇輕啟,將自己這兩天想著的事情半猜半套話地說了出來。「汝南王死得好生奇怪,又偏巧是在成都王宇文曠落腳的地方,兩人皆是提前入洛陽城,沒有人知道,難道當真是宇文曠想趁機會避人耳目地將宇文過除掉嗎?」
韓朔聽著,不置可否。
她眼波一轉,自己接著道:「怕是不然,宇文曠又不是傻子,殺了人怎麽會丟在離自己那麽近的地方,還叫人發現了。」
近日宇文過的最後一封書信內容也廣為流傳,寫的竟然是讓宇文勖小心宇文曠,說他果然不是什麽好人。
這話來得蹊蹺,看起來像是宇文過發現了宇文曠的秘密,進而被殺害,可是仔細一想又不合道理,據說宇文過比宇文曠更早到洛陽,又怎麽會說宇文曠不是好人?兩人還沒碰上面呢。
瀲灩覺得,這樣蹊蹺的事情背後一定有一雙手在推波助瀾,而最有可能的人選莫過於韓朔。
「本宮大膽猜測一句。」食指撫著嘴唇,瀲灩眯著眼睛看著韓朔道:「太傅這是想攪亂一鍋渾水,坐收漁翁之利嗎?」
她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猜測,如此直言不諱,若是換個人,就是殺了她滅口也不一定。
韓朔嘆了口氣,心想,自己果然是對這丫頭太縱容了,讓她仗恃著幾分聰明,就敢來同他這般說話。
「娘娘,宇文過的死臣一無所知,您怎麽將這罪名往臣頭上安了?」他淡淡地道:「宗室八王各有野心相互算計,來洛陽有人動手了,干臣何事?怎麽成了臣在坐收漁利了?」
瀲灩搖頭,扳著指頭算給他看,「宇文過這一死,宇文勖肯定是要殺了宇文曠解恨的,這樣一來,八王就只剩下六人,而這六人分二四,針鋒相對,朝廷根本不用費一兵一卒,便可以讓諸王的勢力大為削減,怎麽看都是朝廷得利,而朝廷得利,不就是太傅你得利?」
這會兒說著,她的腦子也清醒了些,宇文過極有可能是韓朔殺的,只是還有一處疑點,既然是韓朔殺的,他怎麽還留下書信,讓宇文勖小心宇文曠?
「娘娘,您可知道,聰明的人一般活不長。」韓朔轉身坐下,食指敲著桌沿,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更何況您乃後宮女眷,這種時候是應該躲在後宮裡好生過日子的,突然跑來臣這裡說上這麽一番話,也不怕臣做出什麽對您不利的事情嗎?」
瀲灩一怔,繼而失笑,「太傅還能做什麽對本宮不利的事情,殺了我嗎?」
她最怕的就是韓朔,偏偏他身邊也是最安全的,儘管有時候算計,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殺了她,到底還是存著這樣的心思,她每次來他身邊才敢這樣放肆。
韓朔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回答,只嘆息一聲,目光深邃。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瀲灩抿了唇也沒有再說話,直到外頭玄奴敲了門。
「主子,裴公子求見。」
「讓他直接進來。」
門被推開,裴叔夜邁步而進,還是往昔那般的謙謙君子,目光觸及瀲灩,也沒有多少驚訝,只低頭行禮,「太傅,在下有要事相告。」
「嗯。」韓朔伸手示意他坐,「關於八王?」
「是。」
眼角掃了那一臉好奇又裝作看一旁花瓶的人,韓朔微笑,「便在這裡說吧。」
裴叔夜點頭,拿過桌上的茶杯,沾了水在桌上畫了幾個點。
「這一場仗,齊、楚、趙、東海四王聯軍不一定能攻破汝南,一來這四王帶的兵力不夠,二來汝南地勢易守難攻,宇文勖是個擅長打仗的,他守得住。所以大概不過一月,四王就會退兵,重新思量。」
分析形勢之時,裴叔夜臉上沒有笑意,很是認真的模樣,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划。瀲灩本來只是偷偷瞄著,結果被他說著說著情不自禁趴到了桌邊去看。
「但是東海王宇文業對打仗不感興趣,據說這次帶的兵也是最少,下次再聯軍,他不一定會參加,而宇文博和宇文義最是閑著無事,喜好征戰,攛掇宇文業捲土重來也是可能,在下現在只擔心一件事。」裴叔夜皺眉,指著離水杯最近的那個點,「宇文勖這兩人待反應過來怕是會棄汝南,攻洛陽。皇上軟弱,洛陽一旦被攻陷,皇位便會落在別人的手裡。」
韓朔皺眉,沉吟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瀲灩。
瀲灩被裴叔夜說的話嚇了一跳,又被韓朔看得渾身發毛,「太傅,怎麽了?」
輕輕一笑,韓朔以手撐頷,低聲道:「娘娘沒有發覺嗎?這樣聽起來,我們似乎成了一條船上的人。」
外敵當前,內則合之。
瀲灩略略一想,按裴叔夜的說法,他們現在首要之事是護住洛陽,拆散剩餘六王的勢力,逐個擊破,待諸王對皇室沒有威脅之後,再來計較其他。
不過,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裴叔夜也轉頭看著瀲灩,笑道:「貴妃娘娘聰慧,能共進退,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他認得她?瀲灩看裴叔夜一眼,古怪地道:「怪不得竹林那樣好進,原來你一直是韓朔的人。」
「娘娘恕罪。」裴叔夜拱手微笑。
「罷了罷了,本宮只是出來聽點趣事而已,談不上什麽一條船共進退。」瀲灩站起來,笑得嫵媚,慢慢往門口退去,「太傅說得對,後宮女眷還是該在後宮過安生日子,本宮這就回去了。」
韓朔一臉玩味地看著她,沒開口挽留,只是道:「娘娘慢走,小心腳下。」
瀲灩心裡暗罵他一聲,轉身就出去了。
回到沉香宮,含笑在門口等她,朝她指了指寢宮裡頭。
瀲灩點頭,輕手輕腳地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