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離歌
江水,肆意奔騰的江水,一望無垠寒光攝天的奔流江水。
這本是人間哺育萬靈的生命源泉,也人間萬靈傳承不絕綿延萬古的有力保障,尤其是已然獲得智慧的萬靈之長,人類,更是明白這些江河在人間有著怎麼樣的地位。
然而此刻,這江水卻再不是人類心中的生命之源,它是摧毀災民家園的兇手,它是吞噬災區萬民性命的惡魔,它無惡不作,所過之處一片汪洋,摧枯拉朽,轉眼間淹沒萬里故土。
然而更可悲的是,沒有人能戰勝它,它是人間無敵的強權,誰也不能阻礙他前行的步履分毫,所有有幸生還的人們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停的逃竄,無止的遷徙。
在這無尚的強權下,人類是如此的渺小,若此的懦弱,即便是有心復仇,卻也永遠找不到方法,因為江河萬里,自古不絕。
它生於開天,泯於地滅,世界不毀,它便永恆。
這場洪水,來的悄無聲息,迅猛而驚人,不過短短三天便席捲了寒江兩岸,而南渝境內更是有半壁江山淪為水澤。
這是南渝千年不遇的天災,然而卻是南渝生死危機的轉折。
他雖破敗了千萬南渝黎民的家園,卻令大秦的百萬雄師難以橫渡寒江,若不是寒江對岸地勢高如山嶺,此刻的南渝危機說不定早已不攻自解。
但奈何人間萬載從沒有如果。
不過即便如此,也為南渝爭取了近半年的殘喘之機。
此際數艘扁舟,逆著風雨,延著洪流,直抵寒江河口為數不多的幾處山驛。
這些山驛本就因建造支初設計的規避洪流,躲避河泄,而修於高處,以至於此時正好可以成為萬里水澤為數不多的遮風避雨之時。
不過這山驛還一個更重要的責任,便是監視對岸的動靜,畢竟寒江對岸地勢頗高,若不佔據足夠高的高度,如何能夠監視對岸的動向。
要知道對岸可是赫赫有名的暴秦鐵騎,若是一個不慎,令其渡江,南渝便會有滅國之禍。
然而此際,一隊人馬風雨兼程終是抵達了這座寒江河口地理位置最為優越的山驛,西越神將魯瀚來到山頂,並未做任何修習,便馬不停蹄的奔行至哨台,取出西越更西的域外藩國所送上的西越貢品通天鏡。
此鏡神妙異常,可長可短,可遠視,可近查,可望天宇,可探江河,端是行軍打仗的神兵利器。
魯瀚在哨台之上找了個有利的位置,直接將通天境置於眼前,隨即緩緩拉長這支神妙異常的鏡子。
忽而沉片的營帳出現在了魯瀚眼前,只見營帳四周士族多如羊毛,而在營帳不遠的山頭,這些秦軍又開始建起了山寨,哨塔,烽火台。
魯瀚轉首看向另一邊,只見里寒江不遠的岸邊,巨石堆積如山,巨木滾滾如林。
隨即魯瀚在看向較遠的校場,只見部分軍士,竟在軍營之中操練,動作整齊劃一,雄健有力,氣勢如虹,聲威蓋人。
每位將士的長槍佩刀,皆是寒光陣陣,青光攝人,鎧甲更是全身覆蓋,遍布全身,隨著身軀不斷的揮舞,甲光閃閃猶若青岡。
魯瀚的心沉到了谷底。
看來謝烯燃果然沒有欺騙自己,大秦真的來了,他們這絕不是簡簡單單的行軍操練,更不是來到寒江耀武揚威。
這是真真正正的要闖入域外諸國打開殺戒了。
為何?
試想一下會有那個帝國的軍隊會吃飽了沒事幹,跑到國界邊上前來淋雨,不僅淋雨,還要打算在這裡安營紮寨,築造堡壘,打算長期在此行軍演練。
這難道是來此隔江耀武揚威的么?
事情絕不會這麼兒戲。
同時寒江岸邊那堆積如山的巨石,源源不絕的巨木是用來幹嘛的?
難道是用來野營燒烤的么?
當然不是。
魯瀚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準備建造渡江用的大橋而不遠千里,從大秦境內運來的材料。
但奈何天有不測風雲,一場洪水阻擋了大秦的狼子野心。
大秦雄師眼看無法達到眼前的目的,便安營紮寨,準備在此坐等時機。
如此空耗國家糧餉的事情,若不是主帥腦子有病,便是大秦國富民強,有的是時間在這裡慢慢消磨。
如此一來,當洪水消退之時,便是南渝滅國之日。
要知道來的可不是其他戰國,而是難傳聞之中,有死無生,從無活口的暴秦鐵騎。
當想到這裡,魯瀚已然不能心中平靜。
大秦弒殺,南渝不保,那下一個呢?
是北狄?還是西越?
古人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唇亡齒寒的道理魯瀚豈能不懂。
想到這裡,魯瀚立即來到南渝河口的這處山驛的書房之內,研墨提筆開始西書寫一封上奏西越王庭的緊急密函,其事態之緊急,更是以血色長繩附上葉片金色的葉子與其中,用以說明勢態的緊急。
隨後將信件交給親衛,命其無論如何,都要再三日之內教會王庭。
隨即又休書數封,給了另外幾個手下護衛,讓這些人在謝烯燃早已安排好的譯城之間火速前行。
謝烯燃緩緩走到魯瀚身邊,「魯瀚兄心中已然有數,可否告訴我接下來你的打算。」
魯瀚此時舒了口氣緩緩說道:「我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是聽天由命了。」
不過看著謝烯燃一臉不信的表情又道:「我已然上書王庭,更以西越神將信物附與其中,以告知皇上現在域外的危機時刻,不但如此我還提議南渝,西越,北狄一同於三國交界之地鹹湖共商社稷安危大事。」
說到此處,魯瀚回頭看著謝烯燃到:「你呢?」
謝烯燃則一臉微笑的對著魯瀚說道:「魯瀚兄不必著急,在前往寒江之前,我便已然上書我義父當朝右丞相範文,告知他可以與皇上提議三方聯盟的事宜了。」
魯瀚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眼身前這個氣質華貴,卻精明能幹的青年一眼,隨即說道:「南渝國竟有你這樣一號人物,我卻不曾知曉。」
謝烯燃不以為然的說「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為何想不到?」
然而就在二人說話之際,登登登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只見一位貂皮大漢走進房間,看也不看兀自走到一張大桌之前,開始提筆書寫奏章。
雖然了了幾筆,但是謝烯燃和魯瀚也一同猜到了書上的內容,因為以這人獨特的服飾,早已讓二人看穿了他的身份,不過此次北狄竟然來了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將軍,確實令魯瀚和謝烯燃有些意外。
畢竟整個域外的名將就那麼幾人,大家之間都是如此的熟悉。
然而這人不管是謝烯燃還是魯瀚都是首次見到。
就在此時一位步履蹣跚的將領走進房間,謝烯燃一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兵部尚書朝陽朝大人,只是此時那個平日里稍顯高大面色白凈的朝大人,此時竟連走路都艱難,一時間令謝烯燃百思不得其解。
謝烯燃衝到近前扶著朝陽朝大人說到:「朝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朝陽剛欲說話,忽而捂著嘴唇跑了出去。
「他也沒什麼,就是暈船而已。」當朝陽跑出去之後,那位北狄將領已然起身,將這份密報交於門口處的侍衛,火速送回北狄王都。
隨後轉身對著謝烯燃和魯瀚二人說到:「在下伊利丹,見過二位朋友。」
......
一葉扁舟,一襲赤霞,無垠江河,滾滾怒流。
風雨飄搖,扁舟跌宕,紅傘佳人,隨波而行。
南渝赤女,陳家芳華,此刻一人孤獨的立於扁舟之上,不管大雨滂沱,不管風雨交加,他就那麼安靜的一人,獨自佇立在扁舟的船艙之外。
謝芳華此刻是孤獨的迷茫的,沒有人知道她在那,要去那,要幹什麼。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
當毅然決然的踏上扁舟開始,她便已然不再是那個死在皇宮大內的那個昭儀娘娘,也不是陳家寶貝的大女兒謝芳華,更不是南渝夜幕黑夜裡的君王赤女。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無名無姓。
她只是一個愛國的女人,單身入秦。
她不知道解救南渝的路該怎麼走,她不知道自己的命是否夠用。
但這些許小事怎麼會難的住她謝芳華?
不!
從此刻起她不再是謝芳華,她給自己起了一個全新的名字。
她叫思渝,思念的思,南渝的渝。
因為自今日起她便再難回到她的故土南渝故國了。
所以她起了一個令自己時時刻刻都深刻銘記自己是南渝子民的名字,這個名字伴隨了她心中的牽挂,寄託了她靈魂深處的堅持,她時刻都在告訴自己,告訴世人,我很挂念南渝。
只是她還沒想好姓什麼,她害死了外公,所以她不能再姓謝,她背棄了父母,所以她也不能再姓陳。
她還沒打定主意,但是她已經不在乎那麼多了,至少從今日起,她又重新有了名字,她叫思渝。
她回頭轉身,深深的凝望著家鄉,這就是生她養她的故土,這就是父親母親所溫暖的家鄉,這就是弟弟妹妹無憂無慮的樂園,這就是心中魂牽夢繞的心中愛侶的戰地。
她不能再陪他們了,南渝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她必須提前上路。
然而在這最後的時刻,她還是忍不住回眸凝望,她只能在心間對著父親,母親,知梔,烯燃,瑾哥,說一聲對不起,道一聲珍重。
隨即她不再回頭,飄搖著一縷紅霞,如仙如神,如夢如幻,在滔天大浪,滾滾洪流之間飄然南下,自此去尋求新的篇章。
中原的噩夢,南渝的神女,思渝,即將降臨七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