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葬禮
溫度一天比一天低,早起的時候還能看見霧氣。天氣也陰沉了好一段時間,只是那場深秋的雨一直也沒下下來,憋悶得人難受。
喬詩晗和邵禹翔輕輕的敲開房門的時候,屋裡的人都下意識的望向這邊,只有邵母除外。
他們都圍在了邵父的床邊,將原本寬敞得不行的卧房堵的水泄不通。每個人的眼睛都是紅彤彤的,還帶著浮腫。
很顯然,大家都哭過了。
為什麼?原因不用想都知道。
「少爺……」時常照顧他們一家人的傭人開口,但只將將喊了一聲,眼淚就止不住的掉了下來,「您快進來看看老爺吧。」
邵禹翔杵在原地,一步也沒挪動,就好像沒有聽見傭人的話似的。喬詩晗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的手被邵禹翔緊緊的攥住,邵禹翔力氣不小,她甚至感受到了疼痛,但卻一聲沒吭,只是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逃避不是辦法,生離死別總歸是要面對的。結果也不會因為他們一時的迴避而改變。
邵禹翔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話來。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他此時的情緒。
他到底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神。陪伴自己這麼多年的骨肉至親突然要離去,邵禹翔一時接受不了。
窗外轟隆一聲,雷在雲層上炸開,伴著滾滾的餘聲,震得人心頭都跟著一跳。
終於,要下雨了。
喬詩晗看了看窗外,雲層幾乎壓在了人頭頂,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夾雜著寒意的秋風從窗外吹進來,喬詩晗冷得一哆嗦。她今天穿的不少,可這風就像是吹進了人骨子裡,涼意滲人。
她突然有些懵,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在滲骨的寒風中立著。任憑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也隨著事情按照自己的軌跡一點一點的發展。
「你們倆過來,和你爸說說話。」邵母的話輕飄飄的,像是馬上就要被風吹散了似的,可傳進邵禹翔和喬詩晗耳朵里卻是一記重擊。
邵禹翔心頭一跳,馬上拉著喬詩晗跪在了邵父的床邊。
邵父已經很虛弱了,閉著的眼睛像是很難再睜開了一樣,進去的氣還沒呼出來的氣多。
他們都明白,老爺子這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全憑一口氣吊著。這下把事情交代完,估計就撒手人寰了。
「爸。」邵禹翔握著邵父的枯老得跟樹皮一樣的手,輕輕的叫了他一聲,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喬詩晗跪在邵禹翔身邊,她自制力顯然沒有邵禹翔那樣好,眼淚早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一滿床,浸濕了被單,只是她咬著下唇硬是沒有哭出聲。
她難過,痛邵禹翔之痛。可又無能為力,只能慢慢的接受。喬詩晗的手腕上還帶著邵父給她的翡翠手鐲,原本冰涼的翡翠,此時卻變得溫熱了,像是通人性的想給她一點兒安慰一樣。
邵父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氣似的,他嘴唇翁動了幾下,卻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其實他哪有力氣說話了呢?只是心愿未了,不願意離開罷了。
「爸,您別走。」邵禹翔緊握著邵父的手,將它死死的抵在自己的額頭上,聲音里都染上了哭腔,他撐不下去了。
回答邵禹翔的是一聲從邵父喉嚨里溢出的嘆息。
也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邵父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邵禹翔感知到之後立馬把手鬆開了。他說不出話來了,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邵禹翔的手和喬詩晗的手疊在了一起,而後輕輕的拍了拍。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我知道,我都知道。」喬詩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出來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她幾乎是懇求,「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我想拜託您,求求您,再多陪禹翔和伯母一會兒……您別走……」
邵禹翔也啞著嗓子喊了一聲「爸」。
邵父沒回答,只是慢慢的闔上了眼睛。他現在深知自己只是強弩之弓,臨死之際,身邊還有人願意陪著自己,這就夠了。
他縱橫一生,事業有成,生意越做越大,將邵家發展成了這樣,早就成功了。可不管他之前再怎樣叱吒風雲,最終還是要化成一把骨灰。
強橫了一輩子的邵父,在這麼多人面前突然就流下了眼淚。也不知道是遺憾,還是心愿已了。
淚水順著邵父蒼老的面龐滑入了花白的鬢角,再也尋不見蹤跡。
放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的手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滑落到了床沿上,帶出一聲悶響。
邵禹翔緊緊的拽住了邵父身上蓋的被褥,把臉埋了進去,再也抑制不住哭聲。
像是某種野獸的嘶吼,又像是發泄。
一切都結束了。
悲愴的哭聲不絕於耳,苦痛和懷念充斥在這間小小的卧房裡。
窗外又是一道炸雷,隨即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而這場醞釀已久的秋雨終於下了下來。
邵母自從邵父被查出病症之後就一直在照顧他,這麼長時間下來日日操勞,在邵父從醫院轉回邵家之前就昏倒過一次。此時相伴已久的枕邊人突然去世了,她感覺自己也很疲憊了。
但是後事的操辦程序冗長,她還要出面。所以就算她再傷心,再疲憊,也要強撐著把所有事情都辦完再說。
她一直是個強勢的人,只是這麼些年被邵父寵壞了,所以也很少管事,更不會插手他們的「事業」。但是現在到了要她出面的時候,邵母也絕對不會迴避。
靈堂就搭在邵家別墅的前面,僅僅是為了悼念逝去的人,並沒有大張旗鼓的擺弄。可來悼念的人卻絡繹不絕。
消息並沒有有意的宣揚,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彷彿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平時緊緊是點頭之交的人都特意來祭奠了,還頗為有意的安撫了一下家屬。甚至還有根本就沒有見過邵父的人也來祭拜,目的不純,當然不是來誠心祭拜的,而是打探消息,以及混個臉熟,以後倘若有生意上的往來,也能說個人情話。
邵禹翔和邵母深知其中的往來,可逝者為大,他們也沒有表示什麼。
「您多少吃一點兒吧?」人都走了之後,喬詩晗看著坐在沙發上發愣的邵母,心裡很是難受,忍不住勸了勸。
這幾天邵禹翔和邵母兩個人都沒怎麼吃飯,甚至連水都喝的少。雖然喬詩晗自己也沒什麼心情吃吃喝喝,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勸一勸他們。
邵禹翔還會看在喬詩晗的面子上動兩口,可是邵母卻完全聽不進去。
「好。」邵母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泡泡澡,解乏。」
邵母雖然答應的勤快,但是完全沒有動筷的意圖,喬詩晗心裡清楚,很多時候傭人們都會和喬詩晗提議讓她試著勸勸邵母,總不能這麼下去,可是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調整過來的。
喬詩晗還是放心不下邵母,於是坐到了她的旁邊,托起邵母的手輕輕的捏了捏,「您別傷心了……說句不好聽的,人死不能復生,您就算再這麼乾熬著也意義,反而身體受損了。伯父看著心裡也不會好過的,所以您一定要振作起來,照顧好自己。」
「其實邵禹翔這幾天也狀態不好,在人前也只是撐著而已。但是生活還得繼續,時間還是一點一點的往前挪動,不會等人的。」喬詩晗抿了抿嘴唇,說道。
她的話說得直白,可是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邵母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還是點了點頭。喬詩晗並沒有離開,而是靜靜的坐到沙發上陪著邵母。
半晌,邵母起身喝了兩口粥,溫度剛剛好,她幾乎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現在吃點容易消化的還是挺好的。
喬詩晗稍微放心了一些,她的眼睛還微微有些腫,今天她跪在靈堂前哭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喬詩晗的手上一直都帶著那個翡翠的手鐲。今天來祭奠的人肯定都看到了。
實際上,就算不認識這個鐲子的人,看到喬詩晗穿著的一身孝服也都清楚她的身份了。這還是邵禹翔娶了喬詩晗之後第一次在公眾面前展現她的身份。邵父去了,邵禹翔正式接受家裡的產業,現在他才是邵家的當家人,之後的那些人都得換個態度對待邵禹翔。
邵母的眼神只略微在喬詩晗的手鐲上停留了一下就挪開了,「詩晗,你現在是邵家的女主人了,以後還有很多需要你去承擔的責任,可能你會接觸到很多很不一樣的東西,有的甚至超出你的想象。」
說到這,邵母頓了頓,而後重新開口:「我老了,也很久沒有插手那些事了。未來我也不會幹預你們,你和禹翔的未來的路還很長,你們還很年輕。禹翔這個孩子雖然有時候很霸道,凡事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一定會對你非常非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