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舉的西部情結--《西部生命》(18)

劉元舉的西部情結--《西部生命》(18)

當我終於找到屬於我的鋪位,結結實實地一落座時,鬆軟的身子骨就像被一股突然湧來的暖流托浮起來了,在哐哐行進的列車聲中感受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愜意。於是,自然而然就要感謝柳園站上的服務員,就要往車窗外探頭,往已經晃過去的地方瞅。一片漆黑,沒有比這時候更黑了。在十分遙遠的地方,有那麼一星半點的亮處,我也弄不清了那是不是離去的柳園小站,應該是的,就是不是,我也會把它當做小站上的燈光,瞅一眼,就心裡發熱,就覺得窗外這空蕩蕩的大戈壁的夜晚充滿親切感。

心裡踏實了,反倒睡不著了。於是就總冒出這個念頭:要是我沒帶這枝沙棘呢?

我對沙棘有了感激之情,我知道該珍惜它。可是,行李架上,座席下邊都被包裹塞得滿滿登登,一點縫隙也沒有,我找不到地方擺放,就只有放到自己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庇護著,盡量別翻身,因為一翻身它就得滾落到地上,我怕弄壞了枝子。可是,總不翻身也不舒服呀!

從這時候起,我才開始感到帶著這麼一撲嚕東西怪麻煩的,而且,隨著行程的遙遠,隨著換車的頻繁,這種麻煩將會愈來愈大。

吐魯番是不通火車的,我從鄯善下車,然後乘汽車去往吐魯番。鄯善火車站的小麵包車都是私人開的,為了賺錢,不等到人滿他們就不開車。車小人多,不該坐的地方也都坐滿了人。我的沙棘肯定沒處放,就只有在手裡邊拿著。背包就沒處放,得自己抱著,加上這麼一個玩藝,可就受罪了。蓬勃的枝條動不動就會划著我的臉,車體一晃,還會剮著別人。我不斷地提防著,別剮著人家,也別剮壞枝條,你想想這車坐得有多累。好在鄯善火車站到鄯善城裡不遠,可是,下了車再上車去往吐魯番照舊這般擁擠,沙棘還是沒有地方擺放。車上的人維族居多,他們不像柳園站的人那麼好奇,他們當中也沒有人問我這是什麼,我從一個個眼神中感受到的絕不是善意,好像是一種譏諷和藐視。售票員在我上車時還讓我把它扔掉。

我沒有扔,他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倒是車上人發出一種鬨笑,笑得我頗為惱火。於是,我就開始動了把它扔掉的念頭。一路上,我始終沒有想過一定要把它帶回瀋陽。萬里迢迢,我沒有這個信心。再說,要是當真帶回來,別人也會由此笑我痴的。

有幾次,我差點將它丟下。在離開吐魯番時,我把它忘在了那家賓館。我都已經從六層樓上下來了。火州的天氣本來很熱,那一天一點風沒有,悶得要命。我想起沙棘扔在房間時,心裡就猶豫開了,上不上去取。褲子粘在腿上,往樓梯上邁步很不舒服。當時覺得就這麼扔有點可惜,都帶出來這麼遠了。後來,到了烏魯木齊住在一位朋友家中,朋友和他的妻子都十分喜歡這個沙棘,於是,我就說送給他們。可是,他們說你都帶這麼遠了,怪不容易的,還是帶回東北吧。臨行那天,還是忘在了朋友家。發現時,已經走出了一段路。我說算了,留個紀念吧。朋友說帶回去才是留作紀念。於是,他執意回去取回來了。沒想到帶上它又一次給我帶來了福音。

朋友為我預訂的車票由於晚了兩天,我沒能用上,就決定到車站買當天的票。在烏魯木齊車站的售票處我沒有能夠買到卧鋪,只買了一張硬座票。我們進到候車室等車的時候,朋友因為沒有買到卧票而心情沉鬱。他坐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只顧擺弄著手中那枝沙棘。

旁邊有位中年男子發現我的朋友拿著這枝沙棘,就與他攀談起來。一嘮,兩人就熟了。那人說他手裡還能余出一張卧鋪票,因為一起走的人中有一個臨時有事沒有來。於是,不費吹灰之力我就得到了卧鋪票。朋友為此十分高興,他說他這一下子就放心了。我說該感謝一下人家,可朋友說,要感謝得感謝這個寶貝。

他管手中擎著的沙棘叫寶貝。

離開烏魯木齊,一連3天3夜的火車到了西安,離開西安又坐了10多個小時的火車到了北京。在北京擁擠的地鐵上,我的肚子都快擠扁了,但我一直精心保護著手中的沙棘。儘管如此,沙棘仍然受到了擁擠。這種擁擠較之大戈壁的劇烈風沙對它的破壞更甚。好在它已經從風沙中練就出來,它的所有的枝蔓是不會輕易折斷的。任何花枝和樹枝也不會有它的這份抗性。

如今,它經過萬里旅途,已經安然立於我家那裝修一新的客廳里。為我家客廳增添了許多光彩。妻子是用那個她喜歡的有文化味的花瓶插著它,花瓶裡邊還裝上了沙子,沙子用水浸著,這使它如今還沒有乾枯,一掐它的皮,還透出一種嫩黃。

妻子比我更喜歡它。在剛放上去的那些日子,妻子希望家裡來客人。只要一來客人,她就總願意讓人家注意放在一角的沙棘。絕大多數人不認識它,於是,妻子就給人家講關於它的來歷。

妻子在講它的故事時,總要講技術員給我講的火柴的故事。到了最後,妻子總是不會忘記貶我一番,諸如這個人多麼愚呀,那麼遠的路就那麼一手擎著……她還添油加醋,連說帶比劃,直逗得人家笑出聲來。而每每到了這種時候,我都會從心底生出一股愜意來。我覺得柴達木我還沒有白去,這根沙棘我也沒有白拿。它不僅給我的家庭帶來溫馨而且它成了我進入柴達木的永遠的最有價值的紀念。什麼時候我一瞥見它,我就會感受到風沙的剛烈,歲月的無情,戈壁的冷漠,生命的珍貴。於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就會從那細小的枝枝杈杈間一個個活現在我的面前……於是,我就有了靈感,就把它寫成這篇散文。需要強調的是,在我帶上沙棘風塵僕僕奔走時,我絕沒想到它會給我帶來那麼多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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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中國文壇第一案:《西部生命》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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