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殉葬溝

（四千字大章）

這座城樓在另一段城牆上，為什麼說另一段，因為它和兩人當下站立的城牆並非在一條直線上，而是拐成了一個夾角，由此不難想象，在其他兩面，應該也會有城牆做隔斷。

一般來說，城門樓都是修建在古城的正面，也就是說，正門所在的那一個方向，即使有些大城也會在側門修建門樓，但規模肯定是有所不同的，宋青樹打量過他們這段城牆上並沒有設立，所以兄弟兩個還算是走了偏門，雖然只有一字之差，看到的景象卻是大大不同的。

「你聽沒聽說過這裡？」

「什麼？」

「就是，滇南地區有沒有像，就是那種類似於樓蘭古城的傳說啊，故事什麼的，搞不好說的就是這兒。」

「沒，如果有，就算是雷區，你覺著還能輪到你？」白爭很直白。

「也對，要麼上頭來保護，要麼下面來掃蕩，的確輪不到我……也不是，你這話說的就忒不講究了，什麼叫輪不到我，搞得我來一趟就好似鬼子要進村兒一樣，咱們跟孫殿英也攀不上親，犯不著，我就順個一兩件兒，你呢，回頭還能到所里報個功，怎麼說咱兄弟倆也是冒著生命危險進來的，你得個名，我得點兒利，這點兒東西跟咱們回報給政府，回報給人民的一比，根本不值一提不是？」

「你這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自己？」

宋青樹啞然。

白爭笑笑，「你要是能說服自己最好，不然的話，從這兒拿了東西出去，心裡一輩子都會有疙瘩。」

……

從他們倆上來的地方，到城門樓大概有一兩百米的距離，說話的功夫就走到了。從遠處看，這座城樓已經是巍峨無比，這會兒走到腳下，更是大得令人吃驚。

上下兩層，琉璃瓦，紅石牆，鳳尾檐，朱漆頂，那叫一個大氣磅礴。

宋青樹只是瞟了幾眼，就把目光收回到身前，此時兩人站立的才是古城的正門所在，走到城牆邊，往外看，手電筒橫掃，光柱頂端沒有落點，說明城牆外面還有偌大的空間，照射地面，照射範圍因為高度問題擴大了不少，依稀可以看到鋪造工整的石磚。

而城牆裡頭呢，那片被墨綠色光芒籠罩的建築群在不同的角度觀察下，又有了不同的景象，大部分的樓閣都是正對這邊兒的，所以遮擋住了很多低方位的視線，看到的民居不如先前的多，但是，有一點是先前的視角無法比擬的，那就是從這兒，可以看到整個建築群的大體規格形狀，那是一個十分規整的橢圓，每一處建築都被劃在圓里，圓的邊緣，沒有一個凹凸角出現。

在場的兩位青年對建築布局都沒有涉及，也看不出來有什麼貓膩可言，稍加關注便把目光調轉了回來。

「進去看看。」

城門樓的第一層有開好的堂門，沒有加裝門板，當然也有可能是時間太久，腐朽了。

宋青樹一馬當先，舉著手電筒往裡打探，看到的東西十分寥寥，無非是一些桌椅，多數都倒在地上，就如同強撐著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的老人，外表倔強，但其實一碰就散。

在門外來回掃視了好幾遍，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才敢抬腳進入。

腳下的地面是灰色的方形石磚鋪就的，踩上去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堅硬觸感，而是一種軟綿綿的感覺，彷彿中間鋪墊著什麼東西一般，抬腳一看，果真有許多與地板顏色相近的粉末，放到鼻尖輕嗅，有極其淡薄的木質清香，想來應該是大廳里的木製傢具朽化而來。

宋青樹一開始還有些謹慎，在堂中小心翼翼的試探了幾圈兒，而後就大膽起來，跑前跑后的尋找著目標，在正堂上方有幾塊兒碎瓷片，一塊兒一塊兒的撿起來端詳，臉上還不住的抽搐，「造孽，造孽，一棟四合院兒，沒了。」

因為上了釉，所以還能保存得久一些，房間里還有零星的陶器，看著品相完整，但是卻碰都不能碰，一著就全都成粉。

「那上頭是什麼？」白爭轉眼的瞬間留意到了正對門戶的牆壁上方似乎有東西懸挂，宋青樹抬了抬手電筒，是青銅器，兩個間距兩米多的掛鉤，嵌在牆體里，外部已經銹跡斑斑，氧化十分嚴重。

「這裡應該原先掛了副畫。」

「值錢么？」

「看是誰的手筆了，名氣大點兒的值錢，小點兒的……嗨，但凡是個幾千年的老物件兒都值，這玩意本來就難留，再少也是中都一套房的價兒。老子算是看明白了，就沒一個能帶走的，保存環境實在是太差了，這一地的灰，這得是多少錢吶！」痛心，極度痛心，恨不得捶胸頓足。

「不對，不對不對，應該有青銅器的，起碼也得有個酒樽什麼的。」宋青樹臉色一變，轉頭就開始找去二層的樓梯，但是繞身一周，愣是沒有絲毫髮現。

「不應該啊？怎麼還……呸，木質樓梯！」

古代的樓梯大都是木質的，放到現在早就爛完,朽凈了。直接把手電筒衝上，來回橫掃，沒用幾下就找到通往二樓的入口，那是一個嵌在房間頂部的長方形空洞，但是沒有樓梯，要怎麼上去呢？

宋青樹站到那方空洞的正下方，望「洋」興嘆。

與此同時，白爭也在一直留意著他這邊，藉助手電筒的餘光，發現左側牆壁上似乎存有點點黑漬。

走近一看，其實並不是什麼污漬殘留，而是一個個只有指頭大小的小洞，從牆壁的半腰處，一直向上排列，抬頭，甚至房間的頂部都有，最終在宋青樹滿懷希冀，卻又無可奈何的那方空洞處消失。

這些小洞排列得沒有規則，而且相當的多，白爭是摸不清什麼頭腦，但是如果楊鼓在這兒的話一定會大叫起來，因為他和王迦南在通道頂部看到的那些小洞就跟眼前這些一模一樣！

「算了吧，下面還有很多。」白爭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了，也只能學著劍走偏鋒一回。

效果自然是不用多說，宋青樹在幾秒鐘之內就完成了表情的變換，眉毛高揚，慷慨激昂道：「有理，人民公僕，不會因為因為一時的不順而氣餒！」

「……」

出了城門樓，兩人往後退了一小段兒，有一個內置在城牆牆體內部的石質階梯，傾斜向下，宋青樹一馬當先。

石質階梯很寬，足以容納五六人并行，內部空間很大，簡直跟他們來時的下水道成了鮮明的反比，因為懷揣著希望與期盼，下行的速度很快，一分多鐘就抵達了底部。

從城牆裡出來，這就算是到了城內，先前就說過，在城牆與那篇建築群之間還有一段挺長的無光照區域，宋青樹和白爭兩人現在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片區域。

警用手電筒的續航能力很長，一般來說持續工作48小時還能保持光源充足，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當下的這隻光線開始變得有些微弱起來。算算時間，他們抵達肖虎山也已經有三天了，雖說已經超過了四十八小時，但是頭兩天也沒怎麼使用過它……算了，硬體最容易出狀況，而且時常找不到理由，就好比是白爭的肚子，一天沒吃多少東西，奔波勞碌，費神費力，先前都沒感覺到餓，這會兒倒是突然開始咕嚕咕嚕叫了。

摸了摸兜兒，只找到幾塊兒芝麻糖，已經泡了水，顧不上干不幹凈，直接往嘴裡扔了兩顆，還有一個讓宋青樹給奪去了。可這頂什麼用呢？吃了點兒東西感覺比沒吃還餓，胃沒填飽，倒是把饞蟲給勾上來了。

「當心著點兒，跟在我後頭，你要是有個什麼事兒，我回去沒法跟樊姐們兒交代。」

白爭翻了個白眼，「那你倒是走我前頭啊？！」

「……」

手電筒的光柱已經不似先前那般明亮，照射距離也大大的縮短，在目力能及的地方，兩人都沒有發現任何的建築，這裡彷彿就是一塊兒被拋棄的土地一般，連個像樣的磚石都沒有，坑坑窪窪，滿目瘡痍。

就算是沒吃過豬肉，那也見過豬跑，電視劇里的古城可不是這樣的，眼前的城內布置那可真是聞所未聞，哥倆這就不由得有點兒發矇。

往前行進了一段路，宋青樹就實在是忍不住了，氣氛太壓抑了，這特娘的明明就沒有風，怎麼還越來越冷了？難道是心理作用？

「你有沒有覺著哪裡不對？」

白爭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共兩件兒，裡頭一件毛衣，外頭一件警服，怎麼縮也不頂用，「涼。」

你要說這裡頭空曠，涼點兒那也算正常，但是這越來越涼就有點兒不對頭了，還有當下這情景，那是怎麼看怎麼怪異，周圍空了這麼大一塊兒地，就擱後頭搭那麼一堆房，密密麻麻，怎麼的，是在搶佔市中心的黃金地段兒？

「這樣不行，咱倆都沒吃啥東西，本來探險就是個體力活兒，經不起體溫流失了，繼續這麼下去，能量補給不上。」作為一個富家公子哥兒，野外求生這種東西自然也體驗過，老爺子更是沒少照顧這方面，所以他很有發言權。

而白爭呢？最有發言權，饑寒交迫四個字簡直就是他悲慘童年的真實寫照。

「那你說怎麼辦。」

某人認真思考了一下，就開始發表高論，「聽說過畫餅充饑沒？咱倆嘮嘮，心裡頭有個盼頭，也有點兒勁頭。」

「……你記得頭些天楊鼓待咱們倆吃的那個燒烤攤兒不？」

宋青樹吞了口口水，「行了，夠了，別說了，來勁了。」

場間無言，三步並作兩步走，哥倆兒都希望快速通過這篇無光區，但是不論怎麼走，偏偏就感覺那片被墨綠色光芒籠罩的居民區好似海市蜃樓一般，怎麼也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等等！」

手電筒的燈光下，斑駁的地面上，總算是出現了一些引人注目的東西。

一條溝，很長很長的溝。

橫貫視野兩端，看不見盡頭。

但是卻不寬，只有兩米左右。

走上近前，兩人抻著頭往裡看了一眼，周遭的溫度頓時又下降了幾分，幾近冰點。

溝里堆疊著無數的骨頭。

七橫八豎，互相交錯。

人的腿骨，肋骨，還有盆骨，和頭骨，不勝枚舉。

大部分的骨頭都失去了原本的光澤，呈現出一股死灰般的顏色，顯然已經在這裡很久很久了。

沉默良久，宋青樹還是開口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殉葬溝。」

白爭自然聽說過這三個字，也知道其中的含義，只是不能理解，一座古城的內部，居民區的外圍，為什麼會有一條殉葬溝，不是只有墓穴內部才會出現這玩意兒的么？

不光是他，就連宋青樹自己都整不明白。

可你要說它不是，那又怎麼給與定義？完全沒法解釋，那可能就是超脫理解範圍之外的東西了。

哥倆兒結伴，順著長溝往右側摸索了一段兒，溝底的骨頭一直不曾減少，而且基本上看不到獸類的骨骼，全是人的，什麼概念，這麼長的殉葬溝，這裡頭得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