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地洞
因為是臨飛前買的票,經濟艙也滿了,只能買頭等艙,或許是因為將要回歸正常人的生活,我看著那貴得要死的票價突然的有點心疼。
航班不是直達,中間還要轉兩次,這是國際航班,飛韓國的,我們要在第二次轉機時下機,之前還要在別的地方停留近六小時,麻煩得要命。
都不重要了,能回去就行,飛機很快起飛,不久就有飛機餐送來,老黃一點也不怕人笑話,直接要了三份,幸虧頭等艙沒幾個人,不然真的很尷尬。
直到這種尷尬的心情泛起,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了,遠離了出生入死,這才是普通人的點滴。
回歸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讓我措手不及,甚至有種背叛了墨家和神哥的感覺,我把這些古怪的念頭壓下去,也沒什麼胃口了。
「吃,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老黃一邊大口吃著,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他再怎麼難過,也絕不會委屈自己。
我拚命地往嘴裡塞著食物,我不想讓老黃擔心,到最後還是吃不下,老黃嘆了口氣,也沒多說。
今天跑了整整一天,老黃累得不行,很快就睡著了,兩小時后我們就到了中轉站,不能在飛機上停留,出去找個旅館又不夠時間,只能無聊地坐在候機室里,直到天色露出一點點光亮才再次上機,最近接連熬夜,休息不好,老黃的黑眼圈都出來了。
我的氣色肯定比他還差,他開車的確累,睡得卻比我多,他不肯讓我開車,因為我總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他怕我直接把車開進路邊的山溝里。
我也熬不住了,上機沒多久就昏昏睡去,下機時還是老黃把我叫醒的,早晨的陽光不算熱,空氣卻無比沉悶,時隔兩年,連從前熟悉的氣候都讓我倍感不適,人真的很容易被環境改變,這個機場我來過好幾次,現在又一次前來,卻像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還得先去車站坐大巴,真特么人在囧途,折騰死了,」老黃走出機場,轉頭看我,「大澤,最後一次了,以後老子就是死在麗江也不出去了。」
這句話似曾相識,當初我們去貴陽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這傢伙說的根本就不算數,我敢保證,我以後要是還想到處跑,哪怕還是出生入死的事,他也同樣會跟著。
我沒回答,突然想起我們在附近還有輛車,拉了他一下:「老黃,你還記得咱們上次走之前把那個車停荒道上了,鑰匙你還留著沒?」
「卧槽,」老黃一拍腦門,「你不說我都忘了,鑰匙倒還在,就是都兩年了,早讓人拖走了吧。」
「去看看再說,也不遠。」
老黃沒反對,我們很快就到了那條熟悉的荒路上,那輛車竟真的還在,只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我記得我們那時候是在洗車行洗刷乾淨了的。
天氣很悶熱,陽光不算足,灰濛濛的卻烤得慌,老黃從後備箱里拿了拖把把擋風玻璃胡亂擦了擦,直接開到機場附近的加油站加油,也沒再去洗車,直奔我老家而去。
這條路太熟悉了,卻又陌生得可怕,我曾暗自發誓再也不回來的,沒想到又一次食言了。
我的心情很沉重,自從父親去世,回家對我來說就像一個禁忌,我恨不能離它越遠越好,一想起那空無一人的老宅,就忍不住想起家族曾經的輝煌,趙高肯定不曾想過,為了一個得不到的永生,家族會沒落至此。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安排的,這地方別說是秦朝,就算又過了上千年也是個荒僻之地,他給家族留下了血脈,卻也留下了血咒,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我,但一想到家族世世代代遭受的苦難,還不如當初就早早了斷。
終究是沒落了,沒什麼能抵擋時間。
我一怔,心中泛起一絲苦澀,能抵擋時間的人還是有的,只是註定無法和我們走在一起。
我時常想,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種更為深刻的感情,深到讓人不得不放棄,因為時間是錯的,人也是錯的,註定只能遠遠相望,除非我們能真正地變成同一類人。
都是痴人說夢,汽車顛簸得厲害,我頭疼欲裂,周圍的景色單調又熟悉,勾不起我的絲毫興趣,我們一路顛簸,直到傍晚才來到那個熟悉的村落。
眼前的村落荒涼得可怕,很多房屋都破敗不堪,房頂院落長滿了野草,只有幾戶還算乾淨,也是緊閉大門,寂靜無聲。
「靠,怎麼變成這樣了?該不會遭了土匪吧。」老黃說著跳下車。
這裡完全變成了一個荒村,連曾經被踩得緊實的小路也被雜草侵佔,我心裡發憷,我知道村裡的人很迷信,或許是因為我爹死得駭人,老馬的屍體又莫名失蹤把他們嚇到了吧。
一個大活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屍體又莫名其妙地沒了,當初把我和老黃都嚇得發誓再也不回來,對村民來說肯定更可怕,我想著,越發難受,這都是造了什麼孽。
老黃沒多說,我們徑直向老屋走去,我家的屋子算是村裡比較大的,位置也偏,草木繁盛,更顯得荒涼,我推開大門,一團煙塵從門上飛落,撲了我們一臉。
院子里全是雜草,屋子裡只有腐朽的野外氣息,聞起來竟和古墓很像,我走進屋中,裡面同樣布滿了灰塵和蛛網,父親的遺像和牌位還在,我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香爐里插著三支已經燃盡的香。
靠近香爐,就能聞到極淡的香味,我一驚,伸手摸了一把香灰,下面的沙子竟還帶著淡淡的溫度。
這裡有人來過,就在不久之前,絕不會超過三小時!
我只覺得一股血流直衝頭頂,都結束了,誰還會來這裡,難不成是十九?
難怪我一進門就感覺到一種違和感,這裡到處都蒙了灰,偏偏父親的遺像和牌位是那麼乾淨,它們被人打掃過,說不定我沒回家的兩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曾有人來此看望過他。
一定是十九,我很肯定,除了他絕不會有別人,他讓我找的一定是父親留下的東西,現在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和當初老馬的行動重合了,只是這一次,甲在我的手腕上,我們不會遇到危險。
院門沒被人開過,還是我上次離開時虛掩的模樣,那個人是翻牆進來的,院牆雖說不高,也不是隨便來個人就能翻過去的,一定是十九。
我回想著來時的路,完全不記得有沒有車從身邊經過,一想到我在某個時間和他擦肩而過,就覺得心中沒來由地煩躁,這些人一個個神出鬼沒的,為什麼就不能面對面地好好談,都在躲,都在避,好像我是洪水猛獸。
老黃已經去掀鍋蓋了,我家有東西兩個灶台,我印象中做飯的一直是東邊那個,此刻掀開西邊的鍋蓋,就看到鐵質的鍋底部有一個小小的圓洞,一看就是甲瞬間竄出來造成的。
下面是空的。
我的心又一次狂跳起來,就像最初探究血咒的秘密一樣,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點,過去的經歷都變得模糊虛幻起來。
墨家早就知道老屋有秘密,他們透露給老馬,讓他拋棄了我,但他連真相的藏身之處都沒找到就被甲奪走了性命。
我提著鐵鍋邊沿,猛一用力就把它抬了起來,灶台下果然是空的,被人挖出了一條一米見方的通道,黑漆漆的直入地下。
難怪父親要說西邊的灶台壞了,不能用,我已經記不起他是什麼時候跟我說的這句話了,只知道那時候我還很小。
他竟在我的眼皮下把秘密藏了那麼多年,我說不出是什麼心情,明知下面沒有危險,竟不敢去了,我回想著上次我們回來的時候,這裡的鍋蓋是蓋著的,這說明在甲殺死老馬之後,有人重新把鍋蓋蓋上了。
我在聽到阿川講甲的故事時就覺得奇怪,他的故事裡,那個死去的人的甲直接去找了他的兒子,而父親死後甲並沒有立刻找我,而是一直留在下面直到殺死了老馬,這一切定是人為的,有人一直在老家等待著,等著老馬回來,讓甲殺掉他。
背後湧起一股涼意,看似不經意的背後,隱藏了太多我不知道的東西,當初我回來看父親最後一面時,也是有墨家人參與的,他們用了迷屍香,他們應該是在那時候就把甲控制起來了,而我和老馬前去泰興的時候,那個人一直隱藏在我家,說不定我和老黃回來的那晚他也在。
這已經不能用毛骨悚然來形容了,這些人行事縝密到了極點,我所經歷的不過是最淺顯的表面,最簡單的事都有他們的手筆,遑論後面那一次次複雜的冒險。
我突然生出極重的挫敗感,我在他們眼中或許就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明明參與了一切,甚至是一直和他們走在一起,都有太多不知道的東西。